胡万里含笑还礼道:“年兄登门,寒舍蓬筚增辉,在下又岂敢失礼。”
二人寒暄着进了大门,步入客厅,叙礼落座之后,胡万里极自然的为其斟了杯茶,然后才给自己倒了半杯,见他如此恭谦有礼,赵文华不由暗自诧异,这个年纪轻轻的同年平日里话语极少,一应应酬亦多不参与,原本以为他或是木讷或是少年得志,目空一切,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啜了几口茶,赵文华便开口道:“年兄,今日已是五月初三,转眼便是大端午,一众年兄约定明日同去拜访座师,因此在下特意绕道前来知会年兄一声。”
拜访座师?端午也要拜座师?胡万里微微怔了一下,进士乃是天子门生,赵文华口中的座师自然是会试的座师——大明次辅,太子太傅、吏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张璁。
明朝官场,不仅是同年的关系重要,师生的关系亦重要,有道是朝中有人好做官,能得恩师赏识提携,这仕途自然是一帆风顺,更何况张璁的身份地位如此显赫,一众同年竭力巴结,亦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过,他虽然是名列二甲,但名次太过靠后,乃是二甲第九十名,即便是极力巴结,估计也留不下什么印象。
略一沉吟,胡万里才开口道:“年兄,咱们同科三百二十余人......。”
赵文华微微一笑,不紧不慢的摇着折扇道:“此乃节敬,自然不同于中榜拜座师,不用亲去,礼到即可,一人纹银百两。”
纹银百两!胡万里心里不由一惊,如今这年头,美洲白银还没大量流入大明,大明的白银是相当值钱的,他是刻意的了解过,一两银子可以买七十斤牛肉,买米可以买四百斤,一百两银子可不是笔小数目。
不过,转念一想,他便即释然,纹银百两是不少,但是作为孝敬当朝次辅,吏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张璁,还真不够看的,好在人多,三百二十余人,就是三万多两,当下他便点了点头,含笑道:“节日拜访座师,乃是礼节所在,自当随份。”
见胡万里一口应承下来,赵文华颇觉意外,从胡万里所住的四合院,以及平日里不参与应酬以及只有一个小书童等情形来看,他手头应该并不宽裕,不想竟然毫不犹豫的应允下来,更难得的是他年纪轻轻,对官场的陋俗并无抵触情绪,这就有些难能可贵了,当下心里就对胡万里又添了一分好感,这位小同年,年轻稳重,勤谨自谦,日后怕是会有所成就,倒是要多加笼络。
想到这里,他便微笑着道:“在下与年兄虽然皆是二甲骥尾,然年兄却风华正茂,本科进士除了蔡克廉、唐顺之二人,就数年兄最小,尤为难得的是年兄言行举止沉稳得体,恭谦自律,不慕虚华,风度端凝,日后成就,必然在一众同年之上。”
听的赵文华随手就灌了一通**汤,胡万里忙谦逊道:“年兄谬赞,在下何敢当之。”说着又诚恳的道:“小弟年少,叨幸年兄榜末,侥幸连捷进士,于官场之事,懵懂无知,听闻年兄尝就学于京师国子监,熟知京师事物,诸事全望年兄指教。”
“岂敢,岂敢。”赵文华摇着折扇,畅意的笑道,对胡万里的印象亦大为改观,这个小同年可比唐顺之强的太多了,毫无少年得志的狂傲,而且为人也一点不木讷,与一般只知死读书的书呆子不可同日而语。
原本他是不打算多坐的,准备说完事就告辞,如今几句话下来,对胡万里的印象已是大为改观,官场同年的关系可是非同一般,甚至可说比师生关系更重要,座师的年纪大,一般十来年就致仕了,一个年轻的,仕途通畅的同年却是能够终身受用的,胡万里既是一块璞玉,他倒不在意顺口点拨一番,日后也多一分交情。
略微沉吟了片刻,赵文华便动作潇洒的合上折扇,看着胡万里,语气诚恳的说道:“年兄,正所谓朝中有人好做官,官场讲究的就是个人脉,平日里互相帮衬互相提携,有事则互相遮掩扶持。
杂流出身杂佐官员讲究的是同差同官同乡,咱们正途清流,看重的便是师生以及同年同门同乡,既是同年同门,咱们在官场上就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日后在仕途上免不了要相互扶持提携。
不是在下饶舌,十年寒窗苦读为的是什么?无非是学而优则仕,进士已经到顶了,年兄何苦仍是闭门苦读?官场上最重要的不是才学,而是人脉,一众同年同门日日应酬不断,为的是什么?不就是积攒人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