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的这话,吴亦有半晌没有吭声,这两年吴家船队的规模发展的并不快,反倒是胡万里的船队发展的太快,三年时间不到,胡万里的船队已是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几与吴家船队比肩,吴家为此可谓是牺牲不小,特别是在船员水手方面,大多熟练的船员水手都调拨给了胡万里的船队。
如今东兴港成为月港最大的东家,吴家上下皆认为胡万里会支持吴家大力发展船队,却不料胡万里竟然要他们稳打稳扎,这让他回去如何开得了口?
见吴亦有半晌不吭声,胡万里微微一笑,道:“世人皆说共患难易,共富贵难,如今却是又多了一个典例,梦然心里可是如此想的?”
吴亦有听的不由一笑,道:“长青兄定有高见,愿闻其详。”
“为兄这里有一首《不知足歌》。”胡万里含笑吟道:“终日奔波只为饥,方才一饱便思衣;衣食两般皆俱足,又想娇容美貌妻。娶得美妻生下子,恨无田地少根基。买到田园多广阔,出入无船少马骑。槽头扣了骡和马,叹无官职被人欺。县丞主薄还嫌小,又要朝中挂紫衣。做了皇帝求仙术,更想登天跨鹤飞。若要世人心里足,除是南柯一梦西。”
难道是指责吴家不知足?吴亦有不敢多想,当即含笑道:“这歌倒是道尽了人的贪欲。”
“人皆有**,而且永无止境,正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是也。”胡万里接着说道:“患难之时,不仅**低,且无财无势,能力有限。自然就能同心同德,也易相处,然富贵之后,不仅**随之膨胀,财势亦随之俱增,各自能力亦大幅提高。不是每个人的追求目标都是一样的,分歧自然也就难免,所以说,共富贵,那是千难万难。”
不是每个人的追求目标都是一样的!听的这句话,吴亦有立刻就明白过来,吴家追求的是财富,而胡万里要的却不仅仅是财富!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分歧所在,不过。以胡万里如今的强势,即便是有分歧,吴家亦不可能与他分道扬镳,只能依附胡万里。
稍一沉吟,他便轻笑道:“还是长青兄看的透彻,小弟回家就劝说家父稳步发展。”
胡万里微微了头,道:“朝廷禁海,造就了海贸暴利。如今海商与日俱增,海商船队规模亦是不断扩大。东南沿海港口众多,岛屿亦多,如今国库空虚,加之西北边患不断,朝廷在短期内不会禁绝海贸,你转告令尊。大明海贸方兴未艾,无须急功近利。”
大明海贸方兴未艾!听的这话,吴亦有不由大为振奋,对于胡万里的眼光和判断,他如今已是深信不疑。当下便颇为兴奋的道:“长青兄放心,小弟定能说服家父。”
胡万里微微颌首道:“彩票的利润亦颇为可观,而且与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你转告令尊,彩票的发行走上正轨之后,另外找人接替你,你不能将精力都耗在这上面。”微微一顿,他又叮嘱道:“当今皇上尊崇道教,那首《不知足歌》不要外传,以免引来祸患。”
吴亦有忙躬身道:“小弟明白。”
京师,紫禁城,内阁值房。
首辅张璁看着一份弹章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这是广东按察司佥事龚大稔劾奏吏部尚书方献夫及守制詹事霍韬的,两人的罪名一为侵夺寺产,一为因百姓投献沙糖而闹出命案。半晌,他才将折子放下,暗自嘀咕了一句,“守制在家尚不安分?”
正自琢磨龚大稔的矛头是不是冲着他来的,却见方献夫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微微一揖,便道:“秉用,王琼卒了。”
王琼卒了?张璁问言亦是稍觉意外,不过想到他已是七十四岁高龄,转瞬便觉释然,微微沉吟,他才道:“德华一生历经四朝,户部、兵部和吏部尚书,又以高龄总制三边,功在边陲,实乃一代重臣,我一会进宫去请皇上为其赠谥。”
方献夫微微了头,却未吭声,王琼谪戍绥德,能够起复,全赖张璁桂萼举荐,实是礼仪新贵一大力臂助,如今卒了,于他们而言,实是一大损失。
张璁看了他一眼,将那份弹章递了过去,道:“这是广东按察司佥事龚大稔上的弹章,叔贤且先看看,准备自辩。”
有弹劾自己的?方献夫并不怎么惊讶,身为阁臣,没人弹劾,那才是咄咄怪事,接过折子一看,见开篇便说他以阴鸷之资纵溪壑之欲,不由微微一笑,待见的是弹劾侵吞寺产,他登时便松懈下来,这是为公事,说破大天,就那么回事,不过,这事却透着几分蹊跷,区区一个广东按察司佥事,怎的如此熟悉他这个阁臣的事情?难不成的冲着礼仪新贵来的?如今四位阁臣,张璁、李时和他皆是起于大礼仪,该不会是有人又想借题发挥吧?
稍一沉吟,他才道:“秉用,此事有些蹊跷,渭先回籍守制,地属广东,弹劾他也就罢了,何以会捎上我?再说,这些事情,一个广东按察司佥事又何以得知?”
“此风不可长,谁敢冒头,严惩不殆。”张璁好不迟疑的道。
话音刚落,一名中书便在门外禀报道:“禀首辅大人,兵部尚书掌都察院事汪鋐、户部尚书许赞在外求见。”
听的许赞来了,张璁不由微蹙了下眉头,他如今最不喜欢见的人就是户部尚书许赞,不为别的,此人一来,准没好事,稍一沉吟,他才道:“请他们进来。”
汪鋐、许赞联袂而入,进来见方献夫亦在座,忙给二人躬身见礼,张璁微微了头,便道:“都坐在说吧。”
一落座,户部尚书许赞便朗声道:“首辅大人,狭西巡抚王尧封奏请发太仓银八万两,以补发因赈灾拖欠的官柴薪银。此事恳祈首辅大人慎虑,各地灾荒不断,太仓却是寅吃卯粮,此例断不能开。”
张璁瞥了他一眼,道:“拖欠官俸,无异于是逼迫官员贪腐。廷美可有良策?”
“开纳!”许赞毫不迟疑的说道:“国事艰难如此,应循例开纳入赀以解困境。”
“不妥。”张璁想也没想,便一口回绝道:“如今灾荒频频,一旦遇灾便循例开纳入赀,必然泛滥而不可收拾,夏税转眼便到,你也别抠了,太仓库根本就存不住银子。”
见张璁态度如此坚决,许赞亦不好再多说。当下便默然不语,见这情形,张璁马上就转移了目标,看了汪鋐一眼,道:“南京刑科给事中王希文上了份折子,言制虏莫如战车,乞仿韩琦、郭固议车之制,前锐后方。上置七枪以为外向,辕下甲马以防矢石。车上分为三,层层置九牛神弩,一发十矢,按机而动......。
用心国事,值得赞赏,若是胡乱出主意以图邀宠幸进。必将严惩!车阵,车阵是拿银子堆出来的,这事你们兵部要严词斥责。”
“下官尊命。”汪鋐忙欠身道,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去岁九月,俺答部侵入大同、应浑、怀仁、山阴等处所杀掠甚众,据闻,镇守官有匿败报功之嫌,请差官核实。”说着,便呈上一份折子。
匿败报功乃是欺君大罪,张璁亦不敢怠慢,接过折子稍稍翻看了一番,又瞥了许赞一眼,他着实不想在开纳这个问题上多说,略一沉吟,他便道:“匿败报功非同小可,此事我得马上进去见皇上,各位先散了吧。”
听的这话,许赞纵是一肚子不快,也只得跟着二人起身告退。
待的三人退出,张璁略微整理了一下便准备去见嘉靖,刚出值房,便见一中书捧着一个匣子快步而来,到的跟前,便躬身道:“首辅大人,刚送来一份五百里加急的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