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值房,张璁放下胡万里的来信,端起茶盅呷了口茶,发觉凉了,一口吐了,便对外叫道:“来人。”候在门外的中书忙躬身进来,他也不言声,起身指了一下茶盅,便背着手在房间里缓缓的踱着。
应天府府尹虽然只是三品,但责权却重,撤换柴奇,他手头还真没有适合的人选,况且南京的官员素来都是人闲心不闲,与京师官员的明争暗都斗从来就没消停过,尤其对他和桂萼、李时、方献夫等起于大礼仪之争的新贵不满,这事他不得不慎重,再则,还的顾及嘉靖那一关,这人压真是有些令他头疼。
正在琢磨着,随侍的中书奉着茶盘进来,见他仍在踱步,便轻声道:“次辅李阁老来了。”
张璁微微点了点头,却未停下脚步,他这段时间精力不济,一部分折子都是交由李时先行筛选,李时这时来,应是送折子来的,果然,李时随后便抱了一叠折子进来,熟练的将折子放在案桌上。
待的中书上了茶退下,李时才含笑道:“南京最近鼓捣出来一个慈善彩票,似乎是一种赌局,南京官员连着几名大员上折子痛斥赌博之害,恳祈循太祖成法,严禁赌博,以正风气,这慈善彩票是否首辅大人门生的手笔?”
听的这话,张璁眉头一皱,看样子胡万里在南劲行慈善彩票闹出的动静不小,略微沉吟,他才踱到案桌边将胡万里的折子递给他道:“彩票一年能上缴朝廷五十万两,宗易以为如何?”
岁入五十万两?李时不由眼睛一亮,飞快的将折子看了一遍,他才斟酌着道:“彩票之利乃眼下朝廷所急需,风气之害则遗祸无穷。”
“事有轻急缓重。”张璁不以为然的道:“宗易岂不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严禁之下,何风不能纠?”
“首辅大人说的甚是。”李时不急不缓的说道:“不过。如今江南富庶,也非是立国之初可比,本就赌风日炽,若再发行慈善彩票,不免有推波助澜之嫌,风气一旦败坏,纵花大气力。亦难以一时扭转。”
“事在人为。”张璁淡淡的道:“贫生富,富生骄,骄生惰,惰生百祸,从风气而言,百姓富足未必是好事.。”略一沉吟。他才接着道:“这事交由皇上去决断。”
听的这话,李时不由暗自苦笑,如今处处要钱,以嘉靖的性子,十有**是要支持彩票的,既是嘉靖、张璁两人都是一样的想法,他也不愿意再在这上面饶舌。当即便起身辞了出去。
张璁将送来的折子翻了翻,果然有柴奇的折子,他也不着急,将南京大员们上的禁赌的折子都细细看了一遍,才看柴奇的折子,见其言辞激烈,态度坚决,他不由笑了笑。难怪胡万里要上折子撤换柴奇了,想来定然是在柴奇那里碰壁了。
微微沉吟,他便起身前往乾清宫,嘉靖斋醮花费甚大,皇宫的开销亦不是小数,西北又连遭俺答侵边,军饷和边墙城池等修缮丝毫也节省不了。就凭内库那点银子,嘉靖想来早就着急了,彩票一年能上缴五十万两,可谓是雪中送炭。嘉靖万无不允的道理,柴奇这个应天府府尹撤换根本没有丝毫悬念。
张璁赶到乾清宫,却是闻报嘉靖在宫后苑千秋亭,他不由微微迟疑了一下,宫中太监皆是善于察言观色之辈,轮值太监自然亦是个中高手,大热的天,他可不愿多跑一趟,却又有些畏惧张璁,当下便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道:“张阁老,若不是急务。”
“你胆子倒不小。”张璁瞥了他一眼,道:“竟敢妄自打探朝务。”
一听这话,轮值太监登时就恨不得抽自个一个嘴巴,嘉靖御极以来对太监管束的堪称严苛,这个张璁对太监更无好感,派往个地的镇守太监被陆续招回,就是他极力撺掇嘉靖的,宫中大小太监对其无不又恨又怕,没事在他面前多什么嘴,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他当即腆着脸谄笑道:“奴婢便是有天大的胆,也不敢打探朝务,外间日头毒,大人且在这廊下躲躲阴,奴婢马上前去禀报。”说着,一躬身便一溜烟的跑开了。
足有两盏茶时间,那轮值太监才匆匆转了回来,躬身道:“首辅大人,皇上已回乾清宫,宣大人觐见。”
见他满头汗水,后背尽湿,张璁微微笑了笑,便径直进了乾清宫,进的殿内,便觉一阵清凉,背后凉飕飕的,他这才发觉,自己后背已是汗湿了一片,整了整冠袍,他才稳步进了东暖阁,见嘉靖袍服齐整的端坐于御案后,他忙上前见跪下道:“微臣张璁,叩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