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青是当局者迷。”严嵩轻笑道:“如今国库空虚,却又正值多事之秋,西北边患不绝,北方各省灾荒连连,朝廷第一要务便是筹措银子,长青的彩票获利不菲,南京才初见成效,苏杭扬州尚未发行,长青交给谁接手,皇上亦不会放心,此其一。
其二,张阁老入阁为相数年,功在社稷,然则却罪人无数,彗星三现,攻讦如潮,便可见一斑,但长青可曾想过,何以张阁老致仕之后,无人落井下石?无人再紧跟着攻讦?长青乃张阁老高足,若是皇上允准长青致仕,又将会引发什么情形?”
听的这一问,胡万里登时默然,正所谓乘你病,要你命,政治斗争是没那么多仁慈可言,落井下石更是家常便饭,为何张璁致仕之后,无人再接再厉,一举置张璁于死地?难道没人担忧张璁再复出?
答案只有一个,嘉靖不允许!嘉靖处理几个上疏弹劾的言官便是警告百官!若是嘉靖允准他这个张璁的得意门生辞官,有可能会给百官造成错觉,要清理张璁的余党了,那必然会引发张璁的仇敌肆意的攻讦,也必然会波及到礼仪派。
想到这里,胡万里不由暗赞了一声,这严嵩果然是有几把刷子,如此说来,他还得在南京呆着?默然半晌,他才微微一揖,含笑道:“晚生谨谢勉庵公点拨。”
“长青这就见外了,如此小事,不足挂齿,何须言谢。”严嵩说着便是一笑,接着道:“既是无须忙于公事,栖霞山文会,长青可不能再推辞。”
见他又将话题绕了回来,胡万里亦是不觉莞尔,这家伙还真是有些难缠,一时间他也找不出象样的借口,当下便笑道:“既无公务牵绊,又有勉庵公盛情相邀,晚生何敢再辞?”
见他应允下来,严嵩不由轻笑道:“如此甚好,日子就定在九月十五,届时,老夫遣车来迎。”
送走严嵩,胡万里不由一头雾水,对于严嵩,他印象不深,仅仅只知道是三大奸臣之一,在嘉靖朝执掌首辅近二十年,有个极为聪明的儿子——严世藩,也不知他是如何获得嘉靖的赏识,是何时登上首辅之位的,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嘉靖对他并不是十分在意,否则也不会将他打发到南京来养老。
他今日屈尊登门,刻意交好自己是出于什么目的?胡万里一边往东小院踱着,一边思忖着,招揽自己?这可能不大,以严嵩今时的身份地位,他还没这个资格,这点自知之明,以严嵩之才智,还是应该有的,张璁虽然致仕了,但影响仍在,况且自己又颇受嘉靖赏识,眼下,不会有人不自量力的来招揽自己。
不存在招揽,严嵩如此折节下交是为那般?以文会友?那更是扯淡,以严嵩如今的身份地位,已经不再需要养名望,而他自己也不需要养什么名望,简在帝心,已是足够,况且,以诗词养名望,于他而言,那是缘木求鱼。
难道是严嵩预见到张璁还会再次复出,因此而提前结交自己,通过自己搭上张璁,搭上礼仪新贵?有这个可能,而且也唯有这个理由才能解释严嵩折节下交的目的,否则他图什么?
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由暗笑,这家伙怕是不知道自己对他有如此大的成见,想通过自己来牵线搭桥?门都没有,有机会倒是要时不时的给他上点眼药,而且要严加防范他获得嘉靖的赏识。
一路想着,已是进了东小院,见薛良辅迎上来,他微微点了点头,便道:“先生可知晓严嵩此人?”
薛良辅已经知道严嵩来访,听的这话并不觉诧异,微微一顿,便道:“晚生对此人所知有限,此人早几年曾在南京国子监担任过侍读和国子监祭酒,在南京颇有声望,据闻此人文采出众,而且写的一手好字,颇受李东阳、王阳明的赏识,仅此而已。”
王阳明?那个心学大家,全能大儒?严嵩能得他的赏识,那还真是不简单,微微点了点头,胡万里才沉声道:“先生详细打探一下此人的情况,越详细越好,包括他的升迁情况,还有其子女的情况。”
虽然不明白胡万里为何对一个在南京养老赋闲的二品大员如此重视,薛良辅还是恭谨的道:“东翁放心,严嵩在南京任过职,打探他的情况不是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