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云海天沉声道:“胡万里毫不讳言的说,即便拼着损失些实力,也要一举全歼咱们,重创朝廷水师,以免朝廷遏制东兴港的发展,万里港的结果,他也告诉了末将。伤亡四千,俘虏七千余,全军覆灭,东兴港仅只伤亡二百余人。”
战损差距竟然如此之大?仲钦不由有些愣神,这一仗究竟是如何打的?就算是中埋伏,也不至于有如此大的战损,这仗还真是没法打!稍稍沉吟。他才道:”东兴港对议和是什么态度?”
“要么归附,要么无条件投降。”云海天接着道:“胡万里说会尽力满足咱们的要求,并邀请大帅午时去东兴港商议具体事宜。”
默然半晌,仲钦才道:“召集众将议事。”
一众参将游击在闻报云海天回来之后,都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旗舰,三三两两的站在甲板上私语。听的仲钦召集,纷纷快步进了舱房,待的众人行礼,仲钦便吩咐云海天将情况简单的叙述了一遍,这才道:“如今情况已经明了。诸位再议一议。”
“东兴港港湾里只有十多艘战船,咱们完全可以撤退。”
“你就没想想。东兴港其他的战船都去了哪里?东兴港除了战船,还有规模不小的商船队,东兴港、月港那些商船装备的火炮都比咱们战船多,撤退,那完全是死路一条。”
“既然确定是胡万里回来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归附、投降都一回事。”
“必须的提条件,万里港的俘虏不能放,否则会泄露消息。”
“不能剥夺咱们的兵权......。”
..........
仲钦一言不发的听着众人议论,彻底无语,居然没有一人是主张打一仗的,其实东兴港只停泊着十多艘风帆战船,完全没法阻挡他们船队从东兴港南侧发动攻击,他不由暗叹了一声,太平日久,这些世袭的将领已经完全丧失了武将的胆略,好多人怕是从来都未经历过战事,就这样子,还指望归附到东兴港后继续统兵,真当东兴港跟朝廷一样好糊弄?
听的议论声小了,仲钦才轻咳了一声,舱房里立时一片安静,略微沉吟,他才缓缓开口道:“即便是要归附东兴港,我认为也要打一打,好好打一仗,别让东兴港小瞧了咱们,这对诸位日后在东兴港的前程有好处。
东兴港如今是分兵防备咱们逃跑,兵力不集中,咱们完全可以从东兴港南侧登陆,进逼东兴港,然后再坐下来与东兴港谈,如此,咱们才能为东兴港所重视,再则,打一打,说不定还能有转机。”
话一落音,便有人道:“大帅,理是不错,不过东兴港火炮厉害,打这一仗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不值得。”
“就是,万一东兴港恼羞成怒,不肯议和谈判,岂非是弄巧成拙?”
“既然要归附,没必要多此一举。”
“能有什么转机?就算能够占了东兴港,也只会招来东兴港的报复。”
“那就挑选四人,午时随同本帅前去东兴港赴宴,商议归附事宜。”仲钦阴沉着脸说完,便起身走了出去,他心里很清楚,这群将领已经丧了胆气,他即便能够压着让他们进攻,一个个也不会出力,徒惹东兴港笑话。
吴有盛也跟着走了出来,知道仲钦心情不好,他也不敢去招惹,负责警戒的千户姜长福见他出来,忙快步上前轻声道:“将军,北面、东面都发现有船队,规模不小。”
“不用理会。”吴有盛轻声道,说着便快步跟上仲钦,道:“大帅,东兴港已经缩小包围圈了,四周都发现他们的船只。”
仲钦四处张望了一下,才道:“也不用等午时了,现在就带十艘船去东兴港,会会那个胡万里。”
月港,谢家大院。大门紧闭,但门外依然聚集了不少人。这些人大多都是月港的商贾和海商以及月港的士绅百姓,都是前来打探消息的,月港如今水陆通道全被重兵封锁,不准进出,之所以会如此的原因早就传开了,朝廷乘着东兴港远征安南之机,调集了沿海闽浙粤三省和南直隶的沿海卫所三万水师征缴东兴港。
整个月港都是人心惶惶,谁都不知道。朝廷的官兵在什么时候会围剿月港?对于朝廷官兵对月港围而不剿的原因,这几日月港也是传的沸沸扬扬,原因只有一个,等待征缴东兴港的消息,若是大胜,月港自然难逃被剿的下场,若的大败。月港就是朝廷谈判的底气。
后院,谢文昌悠闲的陪着已经有些显怀的小妾在院子里缓缓散步,神情相当轻松,他并不担心东兴港的胜败,通过鸽信,他已经知道。胡万里并没有远征安南,而且就算胡万里已经远征安南,他也丝毫不会担心,以胡万里的性子,东兴港岂能没有退路。
以东兴港鸽信的迅捷。沿海稍有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东兴港,何况是三万大军集结?若是不能敌。东兴港定然会撤离,只要东兴港根基尚在,朝廷就不敢围剿月港,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小厮多乐提溜着一个大食盒匆匆走了进来,躬身道:“老爷、姨娘,该吃午饭了。”
“走,咱们进屋吃饭。”谢文昌说着便随口问道:“外面的人多吗?”
“回老爷,多,比前几日更多了。”多乐亦步亦趋的说道:“估计得有好几百了,大门前一眼望过去都是人,不少小贩都被吸引来了。”
谢文昌一笑,进屋落座,酒菜才布好,侄子谢德贵便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喘着粗气道:“昌叔......大捷......大捷!”
听的是大捷,谢文昌已是放下心来,含笑道:“不急,慢慢说。”
喘了几口粗气,谢德贵才兴奋的道:“大捷!东兴港大捷,全歼进犯的四万水师官兵!”
四万!全歼了四万水师官兵!谢文昌长出了一口气,虽说不担心,但这几日他一颗心也是悬在半空中的,毕竟是三万大军围剿,没想到竟然是四万!而且居然被全歼,这实在是太令人震惊了!
稍一沉吟,他便道:“将消息散播下去,就说东兴港大捷,不要说具体数字。”
东兴港大捷!
东兴港大捷!
东兴港大捷,这就意味着朝廷不敢轻易动月港,否则必然会招致东兴港的报复!消息很快就从谢家大院扩散开去,不过盏茶时间,月港就沸腾起来,整个月港仿佛是过节一般狂欢,大街小巷,各个港市,茶楼酒肆商铺,士绅商贾百姓立时议论纷纷,都在猜测着东兴港在分兵远征安南的情况下,在面对撒万大军的围剿下是如何取得的大胜,一时间各种传言乱飞,难辨真假。
安插在月港的各路探子也迅速的将这一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递了出去,最先收到讯息的自然是漳州城,龙溪知先孙光辉、农学院的蔡克廉、李良在听闻这一消息后,心中五味杂陈,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虽然他们担忧胡万里,担忧东兴港的命运,可面对如此颠覆性,违背常理的消息,一个个都有些措手不及,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经此一役,东兴港与朝廷必然势入水火,再无缓解的余地!
东兴港大捷!消息很快就以五百里加急的速度迅速的传递开去,一路经泉州、兴化到福州,月港是欢天喜地,沿海各个卫所则是悲戚莫名,不论是武官世家还是军户都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焦虑和忧心,水师战败,意味着巨大的伤亡,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子弟能否逃过这一劫。
福州自然是重灾区,因为福州卫所众多,出兵也是最多,详细传开,整个福州城内城外,立时哭声一片,福州都指挥使司衙门,在听闻东兴港大捷的消息后,夏言也是恍遭雷击,独自闷在房间里发呆,虽然王廷相早就预言征缴东兴港必败,但他一直都抱着一份侥幸,没想到现实是如此的残酷。
“砰砰砰”王廷相重重的敲着门,道:“公瑾,公瑾,开门!”
“吱呀”一声,夏言打开房门,神情冰冷的看了他一眼,道:“子衡可是来看在下的笑话?”
“公瑾宦海沉浮数十年,也并非是一帆风顺,这点挫折也经受不住?”王廷相沉声道:“如此,就当王某没来过。”说着,转身便走。
夏言微微一怔,连忙追上前道:“子衡何以教我?”
“月港!”王廷相沉声道:“月港是朝廷的救命稻草,赶紧严令围堵月港各部,不得私自围剿月港,一旦月港被毁,东南沿海承受不住东兴港的怒火。”
“月港是永宁三卫的兵丁把守,不至于出事。”夏言冷静的道:“子衡就为这事而来?”
王廷相瞥了他一眼,道:“还有个坏消息,水师四万人,只有七千俘虏,其余尽数被歼灭,高级将领,除了一个参将,一个游击,其他都全部阵亡,东兴港传话过来,月港但凡有一丝损毁,必然百倍报复!”
只有七千俘虏?高级将领几乎全部阵亡?这几乎又是一个土木堡之败的翻版!夏言脸色登时苍白的犹如被刮过的骨头一样,四万大军居然只有七千俘虏?数十个高级将领只剩下两个!半晌,他才回过神来,道:“子衡是何处得来的消息?”
“方才有人进来送信。”王廷相沉声道:“乘着这消息尚未传开,公瑾赶紧换个地方,去布政司衙门吧,否则......。”
消息一传开,必然会被这些个失去理智的丘八剁成肉酱!夏言登时浑身是劲,连忙道:“走,去布政司衙门!”
王廷相却是拱手一揖,道:“公瑾保重。”
夏言一呆,看着他道:“子衡不去布政司避一避风头?”
“在下已经上疏恳祈致仕还乡。”王廷相含笑道:“离别之际,有一言相告......。”
“子衡请说。”
略微沉吟,王廷相才道:“东兴港胡万里实是被朝廷所逼,公瑾若还有机会面圣,一定要善言相劝,尽量规劝皇上在短期内不要与东兴港为敌,大明西北有强敌,东南不宜妄动兵戈,以在下愚见,东兴港志在海洋,鞑靼志在中原,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不出所料,首辅张阁老亦会跟着致仕,南京北京将会有诸位多大员致仕,朝局必然为之一变,公瑾若能渡过此劫,日后必然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在下唯一忠告,与东兴港化敌为友,乃社稷之幸。”
眼见王廷相转身要走,夏言不由一急,拉着他袍袖,道:“当局者迷,如何能能渡过此劫?还望子衡明言。”
“公瑾是乱了心智。”王廷相微笑着道:“在朝廷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赶紧与东兴港议和,除了月港,东兴港还可能提出开海,这也由的他,开海并非洪水猛兽,朝廷也能从中收益。”
说完,王廷相拱手一揖,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