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快的笑声锥心刺骨。
他的爱情,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除非一切重新来过,她能前尘尽忘。
就像现在。
……
俞眉远回庵堂后少不得被一顿斥责,这次还添了个慧妈妈,她说一句话能顶周素馨十句话。俞眉远乖乖低头认错,不作分辩。
接下去两日,她都安分守己地呆在厢房里。萍水相逢的人,转头被她抛到脑后。
鱼肠道上的落石在两日后被清理干净,春雨暂歇,天色初霁,俞眉远再度踏上回俞府的路。
车轱辘在湿地上印出两道长长的车辙,俞府渐近。
“哇!姑娘,好漂亮啊!”青娆偷偷掀了帘子朝外望着,满脸惊叹,五官跟着生动。
周素馨轻轻敲了下她的后脑,却也没阻止。
俞眉远睁眼,从帘缝里窥去,看到了绵长巨大的城墙。
即便她上辈子已经看过多次,此时仍旧扼不住心头澎湃。
兆京气势恢弘的寅武门,重楼飞阁,青墙碧瓦,在阳光下散发出无与伦比的威严肃穆。而为了这道城门中至高无上的地位,这里不知流淌浸染过多少鲜血。且不论历史如何,单就她亲自经历的,便有九王谋逆与五皇子纂位。
但此刻,他宁静厚重,安稳平安,像白描勾勒的将军,守着整个大安朝最繁盛的都城。
这道门像她命运的转折,踏过之后,她的人生翻天覆天,再也回不到最初。
俞眉远怔怔看了片刻才收回目光。这一世,她定要踏出这道门,再不让这座城成为她的桎梏。待她长成,待《归海经》的功法小成,她有足够的自保能力,便远远离了这地方。
万里江山长卷,三寸墨毫书就,此乃她毕生夙愿。
今生,这方寸后宅之地,焉困她飞凰之心。
马车进了城便颠得没那么厉害,俞府大宅位于雁甲街上,真正的天子脚底,只要穿过一条长街,就直通大安朝最外一重宫门。这宅子是俞宗翰进京赴任时皇帝赏下的,宅子不大,胜在离天子近。宅子几经修葺,俞家又买下了旁边与对街的两处园子,如今不说与天潢贵胄的府邸相提并论,但论布局奇妙、造景精巧,俞府这宅子却是全京城贵人圈里交口称赞的,其中尤以俞府东园为最。
一街之隔,俞府分了东园与西园。东园住了俞老夫人与俞家大房,西园归了俞家二房和三房。俞宗翰进京后便将俞老夫人接来,俞老夫人又希望他提携兄弟,因此俞家二房、三房接连进京。虽说三房已然分家,但俞家这二房、三房皆仰仗俞宗翰而存。
雁归街离城市有段距离,俞眉远又闭眼打了个盹才到东府。
“到了到了,姑娘,到了!”青娆已按捺不住地蹲到门帘前,朝外张望。
很快有人撩起帘子,探进一张陌生的脸庞,笑着扶她们下马车。
青娆和周素馨先下了车,这才轮到俞眉远。车下早已有仆妇搬来小杌子摆好,俞眉远微微拎了裙子,扶着周素馨的手踏下马车。
到扬平庄接她的人只剩下慧妈妈还垂手立在一旁,赵氏已经带着另一个妈妈进宅通禀。
“好气派的大门啊!”青娆站在门前,仰了头惊叹道。
朱红高门,门上的金色兽首衔环怒目呲嘴,往上是檐下挂着的两个红漆大灯笼,往下是青石台阶,整块的长砖没有任何拼接的缝隙,石阶两边安着两只镇宅石狮子,雕刻得威风凛凛。
一台软轿候在了门口,轿边站了两个健壮仆妇并一个粉衣大丫头。车马进不了园子,俞眉远必须在这里换轿进宅。
也难怪青娆会惊叹,这门与平扬庄里的小门小户,简直是天壤之别。
“扑哧!”听了青娆的话,粉衣大丫头笑出声来。
俞眉远抬头望去,除了慧妈妈外,那两个仆妇也已捂着嘴忍笑,眼中目光早已将俞眉远三人看轻一等。
“青娆,别大惊小怪,这只是俞府的角门而已。”她勾了唇向青娆嗔道,目光却扫过这几个丫头婆子。
晶亮的瞳仁汪着水,眼像月芽似弯起,蜜枣般的甜。
她说着人已走到轿前,笑眼里冰凉的眼光一扫,粉衣丫头情不自禁微俯了腰抬手。
俞眉远便将手轻轻搭在她的手背上,颐指气使娇道:“还不打帘。”
那两个仆妇一愣,轿门边上那人忙伸手挑了帘子。俞眉远步伐轻移,扶着那粉衣丫头的手上了轿子。
身量未开的小姑娘,一身素白孝服,本该单薄可怜如风中飞絮,但她却着实透出股无法言喻的妖妩,让人摸不清看不透。
犀利,清透。
不惊不躁,不亢不卑,甚至带了点戏谑娇憨,仿佛她天生就比他们站得更高,看得更远。
她们的嘲弄,在她眼中,不过是跳梁小丑的自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