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鬟站在原地,心怦怦乱跳,只顾看那人,此刻心底竟仿佛有许多声音嘈杂乱响,却不能当真。
那人低着头,似是呼了几口气,隐隐地夹杂着忍痛的喘/息,顷刻,才语气微弱说道:“你是谁……你叫什么?”
云鬟细听那声音,却又不像,便定了定神:“你又是谁?”
那人听了,嗤地一笑:“小丫头,我先问的,你就该先回答我。”
云鬟只盯着他,默然不语。
那人见她如此,才道:“好罢,我告诉你……你、可以叫我六爷。”
云鬟复又皱眉,此刻她听听看看,心底有了个大概,眼前的,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子罢了,不知为何竟是这般狂的口吻,但……应该不是先前她错觉的那位。
一旦想通此情,她微微地松了口气,心跳也终于正常了些。
赵六说罢,便道:“怎么,六爷已经同你说了,你是不是也该告诉六爷你的名姓?”
云鬟方慢慢地说道:“我叫凤哥儿。”说到这里,猛一摇头,才想起自己进林子来的目的,便说:“我是来找人的,你可看见我青姐姐了?”
赵六静了静:“不曾见。”
云鬟左右看了看,正要上前再去探,却听赵六喝道:“站住!别过来。”
他的声音低沉里带一丝不容置疑,云鬟咬了咬唇,便站住脚问:“为什么?”
赵六笑了笑,道:“我身上的伤十分之重,你这丫头见了,一定会吓得痛哭晕厥,六爷可不愿多一个麻烦。”
云鬟知道自己当然绝不至于痛哭晕厥,可毕竟在对方眼里,此刻她不过是个小女娃罢了。
她本想问赵六为何伤着了等话,心念一转,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自己对此人感觉着实不好,因此便道:“那好罢,我去别处找。”
不料赵六见她欲离开,又忙道:“等一等。”
云鬟回头,赵六仍是侧身对着她,大半个身子倒是在暗影里,竟说:“六爷有件事,想拜托你,你去……前头,这林子外有个守夜的小树屋,你去喊那人出来,对他说……”他的手捂在腹部,又喘了两口,才道:“对他说六爷在林子里……”
云鬟总看不清他的脸,心怀犹疑,并不言语。
赵六轻轻咳嗽了两声,声音却放的温和了些:“好丫头,算六爷求你……你且乖乖地听话,快去罢,日后六爷定会谢你……不然的话,六爷要死在这儿了,死了变成鬼,是会跟着你的。”
云鬟本正琢磨,忽然听了这一声,带糖夹棒,哄小孩儿似的腔调,对别的孩子倒也罢了,然听在她耳中,却只觉毛骨悚然。
既然说到这个份上,且横竖“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云鬟便勉强说道:“好罢……我知道树屋在哪儿,不过人在不在可不知道。”她摇了摇头,便往外走去。
赵六见她转了个方向,瞳仁骤然收缩,问道:“你去哪儿?”
云鬟听他又说,正欲回身,赵六忽然又道:“不要回头!”
急促之下他的声音,锐利且带锋芒,又仿佛金石交击,刺耳的很,更令人心里大不受用,可偏偏令人无法违逆似的。
云鬟心中恼怒,便道:“又怎么了?去那树屋,从这儿走最快,怎么啦?”
赵六见她不曾转身,又是这般说,便略松了口气,才又哄道:“好丫头,真真儿聪明,这样也好……那你快去罢,只是记得一件事,不要回头。”
云鬟不由地问:“为什么?”
赵六道:“林子里黑,你要一心看着前头赶路才好,别三心两意的,若是跌坏了……六爷是会心疼的。”
这话给别的孩子听来,只怕要喜欢,云鬟却大皱其眉,忍不住说:“你不过是怕我不去给你叫人,救不了你就是了。”
赵六蓦地笑了一声,仿佛又扯动伤口,口中“嘶”地一声低呼。
云鬟忽然很想回头看看……因为从这个方向回头,应该能看到他的正脸儿了,不料赵六似看破她的心意:“凤哥儿果然聪明,六爷伤的的确很重……你快去罢,六爷等着你救命呢,记得快去快回,不要回头。”
云鬟咬了咬唇,也觉着自己太过疑神疑鬼了,又听赵六的声音仍是欺哄小孩儿般的、带着一抹笑意,她便没好气地说道:“那好罢,只是你可别等不及人来就提早儿死了呢!”
赵六哑然,低低念了句:“古怪的小丫头……”
云鬟哼了声,却也知道不可耽误,便迈步急急地往外跑去。
一直等她头也不回地跑远了,身后赵六才慢慢抬起头来,双眸望着她的背影,半晌,复微微地吁了口气。
且说云鬟跑出林子,果然往右手边去,她经常在这片地方玩耍,对树屋自不陌生,只听闻是村子看果园子的,却极少看见人。
此刻她跑到树下,仰头叫道:“有人吗?”
叫了数声,并不见人,云鬟着急回庄子,便道:“不管有没有人,我话带到了,有个什么六爷说他在林子里。”
话音刚落,便见有个人自屋内闪了出来,垂眸看一眼云鬟,便翻身下地,道:“你说什么?”
云鬟见他身手干净利落,显然是个高手,却并不说破,只呆呆道:“方才我在林子里,有个什么六爷受了伤,叫我传信来的。”说着,回手指了来路的方向。
那人听了,二话不说,竟翻身跃上树屋,从屋里掏出一物,高高擎向空中。
只听“啪”地一声,一道亮光冲天而起,而这人放罢烟花,便转身进屋内,出来之时,手中已经提了一柄剑,他跃下树屋,因见林子密密,便道:“劳烦哥儿再给我指个路。”
云鬟只得带着他,跑回先前入林子的地方,一指里头:“直着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