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因宣平侯府相请,云鬟便只去那边儿侯府里,不料崔承因听说蓝侯府里得了个弟弟,便吵嚷着也要去瞧。
崔老夫人满心疼爱,自然不肯不许他,就叫云鬟好生领着,也过府里去看一看,又百般叮嘱了些话,无非是说让仔细留神罢了。
罗氏知道崔承性子有些娇纵,生怕他闹事,本不欲让他跟着云鬟,怎奈老太太开了口,倒也罢了,只私下里正色嘱咐了崔承几句,叫不许胡闹等,崔承也满口答应了。
两人因来至蓝府,自有婆子忙迎了进去,崔承在家里是个小霸王,到了这儿,却难得地老实起来,应答等也十分规矩,又看蓝泰生得粉嫩可爱,他便守在旁边,看得目不转睛。
蓝夫人问了云鬟两句话,道:“索性在这儿住上两日,也不用去上学了。”
云鬟还未回答,崔承道:“我也正不耐烦每天上学,我也陪着姐姐住两日的好。”
云鬟道:“你不必想,好歹才规矩去上了几天学,又要偷懒?如果真留你住在这儿,回头怎么跟母亲说?必然觉着是我引逗你逃学呢。”
崔承撅了撅嘴,嘀咕道:“你怎么也跟母亲一样了?都对我这样凶。”
云鬟道:“对你凶些其实未必是害你,一味顺着你心意的,却也未必是对你好。”
崔承鼓着腮帮子道:“我不懂这话,如何顺着我的心就不是对我好了,偏是对我好。”
此一刻外间春光泄泄,室内却也其乐融融,蓝夫人见她姐弟两个斗嘴,便笑吟吟地在旁看着,怀中的小泰儿仿佛也觉喜欢,便挥舞着小拳头,仿佛迫不及待也要加入一般,蓝夫人见是这样憨态可掬,不禁笑出声来。
中午吃了饭,蓝夫人便安排他姐弟歇息,还未起晌,外头忽有丫头来报,说是门外有个叫“巽风”的来拜访。
因宣平侯不在府中,蓝夫人便命丫头去回绝了。
谁知片刻那丫头回来,说道:“那位爷说,并不是来找咱们侯爷的,原本是崔姑娘的旧识,这会子有件事儿,叫夫人知会姑娘一声儿,便知道了。”
蓝夫人听说是跟云鬟认得的,才上了心,便去见云鬟,进了屋里见静悄悄地,自忖她还睡着,倒是不好吵起来,正迟疑,却见云鬟翻身起来:“姨母没睡?”
蓝夫人见她醒了,便才说了门上“巽风”来见之事,又问她是否认得。
云鬟也有些诧异,道:“巽风我是认得的,只不知这会子来是什么事儿。”
蓝夫人虽确信了是相识,却仍是怕有差池,一边儿叫人请巽风进内相见,一边儿对云鬟道:“我陪你出去见一见,看是怎么了。”
两人出了厅堂,果然见巽风已经等在厅中,见蓝夫人亲自出来,便行礼。
蓝夫人不言语,云鬟上前问道:“巽风如何寻到这里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儿?”
巽风见蓝夫人在跟前儿,有些难说,便放低了声音:“是为了昨儿的那件事,今日因忙了一上午,却仍是一无所获。”
巽风虽说的隐晦,云鬟如何能不明白?这当然是因夏家的事。
因认真说来有些可怖,云鬟怕惊吓了蓝夫人,当下对巽风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开两步,云鬟悄看巽风,低低问道:“那你来寻我又是怎么样呢?”
巽风道:“四爷虽并不曾张扬,但今儿带了好些人出城,若是给有心人看见,自会起疑,故而四爷想一鼓作气……只是翻了许多地方,仍是无所得……故而四爷让我来问一问凤哥儿,究竟真不真?”
云鬟道:“自然是真的……只不过我说的未免笼统,一时找不到地方也是有的,这可如何是好?”正如巽风所说,今日若找不到,此事又走漏消息,若给那有心人察觉,夜长梦多……只怕就更无迹可寻了。
巽风却是领了白樘吩咐来的,见云鬟这般说,他顺势道:“事到如今,却也另有一个法子,只是怕凤哥儿不肯。”
云鬟道:“是什么法子?”
巽风看一眼蓝夫人,却见她淡淡坐在榻上,仿佛并不留心他们在说什么。巽风便越发低声道:“凤哥儿随我亲去一趟,岂不两全?”
云鬟微微一惊,定睛看巽风半晌,忽然问:“这个是……白四爷的意思?”
巽风见她猜到,便点头。
云鬟思来想去,不知该如何回话。
巽风知她为难,便道:“若着实难为,就罢了,大不了今晚上多派些人把守就是了。明儿再细细地找也使得。”
云鬟吁了口气:“不必了,你且稍等,待我跟姨母说一声儿。”
巽风双眸微亮,点头后退了一步,这会儿蓝夫人道:“是说完了么?”
云鬟上前,道:“姨母,有件事儿,我想……随巽风出去一趟。”
蓝夫人皱了皱眉,看一眼巽风,便对云鬟说道:“这个人看着眼熟,是不是刑部的人呢?”
云鬟道:“正是,他是跟随刑部白四爷身边的。”
蓝夫人道:“好端端地来找你做什么?”
云鬟道:“是有件棘手的事儿,姨母不必担心,我只是去看一眼就回来……回来之后,再跟姨母细说。”
蓝夫人很不放心,因握住她的手:“你一个女孩儿家,叫我轻易怎么放心?不许去。”
云鬟唤道:“姨母……”
蓝夫人见她依依地有祈求之色,终究心有不忍,思忖片刻,便道:“你去也罢了,我得叫两个府里的人跟着,不然,你是这府里出去的,稍微有个闪失,我对崔侯府也没法子交代。”说到最后一句,便略提高了声儿。
巽风自然知道是说给他听的,即刻躬身道:“夫人放心,巽风会好生护着姑娘。”
蓝夫人因上回白樘为难宣平侯一节,对刑部略有些成见,且又因不愿云鬟跟着一个男子出去,便哼了声道:“若不是鬟儿求,我是不许的,刑部又怎么样?”
当下,蓝夫人便叫了两个府中的内卫跟随,陪着巽风护送云鬟出府而去。
待出了城,又行片刻,云鬟估摸着该到了地方了,不觉掀开车帘往外看去,一瞬间,记忆中那一幕仿佛又冉冉就在眼前,同今时今日的情形交相融汇。
果然渐渐地看见前方熟悉的绿树青坡,以及那点点的白,只不过在这所有之前,又有十数道影子林立,其中一人背对此处,身着深蓝色袍服,皎若玉树,华茂春松,虽于这许多人之中,却令人一眼便能先看到他。
听到车声,那人回过头来,虽站在那荫地里,可双眸却如星辰一般,目光掠过马车,却见那车帘微微一晃,落下来遮住了。
白樘一见,自知道要等的人来了,心中转念,便吩咐手下众人后退数十丈开外,等候命令。
此刻马车停下,巽风接了云鬟下地,——这会儿她身上多了一件儿披风,乃是巽风取了白清辉的,帽兜子遮着脸,身上又裹住了,便看不出本来面目,冷眼一看,自然也认不出是个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