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不了就不管,只是堵着门而已,又没有杀人放火,且让他们闹去了。
“忆昔开元全盛ri,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
老门吏胡八一有空就要跟人念叨起大唐旧ri的辉煌来,说到开元全盛ri那种谷烂陈仓,牛马成群,官私富足,万国来朝的盛世景象,胡八就是说上三天三夜也不觉得累,只要有人听,不说个口吐白沫决不罢休。
“今不如昔啊。”这是胡八的口头禅,有人说正是因为这句口头禅才导致了胡八今ri的落魄。想当年那人家也是在御史台风光过的,虽说只是个流外小吏,但供给优厚,地位崇重,绝不比外地州县那些仈jiu品青袍官差。而且前程也不错,御史台属于望要之司,其吏员经过若干考后,是极有希望迁转为流内官的。
想当年的风光,再看今ri的落魄,真是天上地下,判若云泥。有此人生境遇,嘴里发几句牢sao,人们也就不足为奇了。胡八牢sao虽多,做人却算厚道,邻里关系很不错,大伙替他担待,自也出不了什么篓子。
而且,胡八到底是在御史台混过的,发牢sao是能分的清场合的,私下说说可以,你让他当着县官去说,打死他也不会开口。
“今不如昔啊,啧啧。”胡八瞅了眼坊门外空地上追逐摔打的公子哥们,把头直摇。
“想当年,玄宗皇帝当国之ri,那是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啊,开疆拓土,北击匈奴,南平山越,武功之盛,天下一统,那是何等的威风?那个时候,公卿世家子弟争相从军,建功封侯。你再瞧瞧今天这帮纨绔子,除了摔跤踢球,斗鸡狎ji,还能干一点正经事吗?我大唐国为何山河ri下,盛世难再现,全是让这帮子混吃等死的东西给闹的。想我太宗那会,人心思振,君臣一心,民心堪用,北击匈奴,南平山越,何等的威风霸气。你再瞧瞧这帮子,唉,真是今不如昔啊。”
胡八把这车轱辘话嘀咕了一遍又一遍,夕阳西下,各人回家,没人应和,他自觉无趣,便把头摇了回,悻悻地走回耳房。
耳房里,十七岁的门吏李十三正坐在胡椅上打盹呢,听到推门响,他懒洋洋地睁开眼,有气无力地嘟嚷道:“老八叔你整天忆往昔,忆往昔,你不嫌累吗?往昔再好也成了过去,将昔比今,你还让人活不活了?”
胡八没理睬他,他大步走过去,伸手抓住椅背,猛地一晃,唬得李十三一跃而起,惊出了一身冷汗,顿时睡意全无。
胡八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摆了个轻松惬意的姿势,咧着嘴,眯着眼,笑嘻嘻地问李十三:
“家里小娘子难伺候吧,别仗着自个有把子力气就没ri没夜,叔是过来人,奉劝你一句:细水长流,来ri方长。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也会死人的。”
李十三揉揉眼,不耐烦地嚷道:“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我,我昨晚跟梁复海他们练功去了。没ri没夜是不假,可咱的功夫都用到正道上了。”
“吹吧,练功?床上跟小娘子练着吧。”
“嗨,信不信由你。这世道没个好娘老子,万事举步难,家穷你就读不成书,不读书不识字,想做官门也没有,不做官怎么发达?你说,咱们这些小民再不练身好功夫,靠什么出头?难道像您老八叔一样,一辈子窝在这当山大王?”
胡八怒骂道:“滚蛋!再扯淡信不信我抽你。”
李十三仍旧一副笑嘻嘻的嘴脸,出头向坊门外望了一眼,回过头来啧啧称赞道:“来头不小哇,这就叫‘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吧。这帮爷们是冲着西北隅老杨家的吧,瞧瞧人家,去了西北才两年,摇身一变就做了参军,流内九品的正员官。老八叔,您当年最风光那会儿,也才是个流外吧。”
胡八抓起茶壶作势要打李十三,喝骂道:“再敢翻旧账,信不信我揍你一顿。”
李十三嬉笑道:“不敢,不敢,当我没说。”
“你懂个屁!小毛孩子家的。你知道什么叫世道险恶,眼瞅着人家出去两年衣锦还乡,眼红了是不是?不是我挤兑你,换成你去,别说衣锦还乡,骨骸能送回来就不错了。那句诗怎么说来者‘可怜无定河边骨,还是chun闺梦里人’。嗨!你还别跟我撇嘴,我今儿就跟你说道说道。”
胡八念错诗也不是第一回了,李十三都懒得纠正,他把手直摆:
“行了,行了,一将功成万骨枯嘛,你都说过……一、二、三、四……打今早起到现在您已经说过四遍啦!‘啥叫一将功成万骨枯?将军的荣耀都是小兵蛋子的尸骨堆出来的,你们光看到了大将军跨马游街的荣光,哪里知道这份荣耀的背后有多少个寡妇夜哭,多少位父母垂泪,多少孤幼嗷嗷待哺?’老八叔,你说这些累不累?自古富贵险中求嘛,又要开疆拓土,再现盛世,又怕死人连战场也不敢上。您这不是自己个打自己个脸吗?你一天还打四回,乐此不倦,有意思吗,好玩吗?”
“你个小兔崽子!”胡八被李十三给气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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