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正盛进门便笑道:“你干好事!”
景正卿正喝了杯茶,见他脸儿红红进来,忽然扔了这么一句话,便道:“怎么了三哥?”
景正盛回头,向着小桃一挥手,见丫鬟出去了,才走过来。他坐景正卿椅子上,翘起腿道:“老实说,有人送到咱们府给明媚表妹信,是不是都给你拦下了?”
景正卿见事发了,略一怔,咳嗽了声,问道:“哥哥怎么知道了这事儿?”
景正盛斜睨着他:“是明媚叫人去问我,让我查查门房上有没有收到信,你说现该怎么回她?”
景正卿不做声。
景正盛问道:“那是什么人信?有什么要紧不成?你竟要拦着?”
景正卿脸颊微红:“也没什么,是个无关紧要之人。只是……不想给她看到那些……也是些没用信。”
景正盛饶有兴趣地问道:“让我猜猜,那个明媚妹妹故交,大概是哪家公子?”
景正卿红着脸,颇有些窘迫,小声道:“是个知县之子……我们上船时候他来相送,不过是个乳臭未干小子。”
景正盛拍着桌子,哈哈笑起来:“原来是我们卿二爷吃了醋,可真有你!”
景正卿乱咳嗽会儿,问道:“哥哥跟明媚说了?”
“还没呢,”景正盛停了笑,“我打发了老齐,叫他别到处乱说,就来找你了,我该怎么跟明媚说呢?”
景正卿想了想,道:“不如就说,门房上没收到……是送信错送了?”
景正盛似笑非笑看他,道:“景府这样显赫,要送错地方也是难得,照我看,明媚那么聪明,恐怕早就觉得不对了,你若不给个合理解释,只怕又要让她不高兴了。”
景正卿回身坐了,掩饰说道:“我也没什么恶意,不过是小孩儿书信罢了,不然……就说底下人办事不力,弄丢了……”
景正盛见景正卿小心翼翼,他嗤嗤笑了几声,却又渐渐地收敛了笑意:“卿弟,说起来,你跟明媚……怎么样了?”这还是景正盛撞破那件事之后,头一次跟景正卿说起。
景正卿自不像是初次那样警觉,知道景正盛并无恶意,便笑道:“也不怎么样……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虽然他跟景正盛关系不错,可是他跟明媚之事,实牵扯太大,因此景正卿是绝不肯对别人透漏,唯恐节外生枝。
景正盛摇摇头:“也是,再过两个月就要过去端王府了,怕你惦记也是白惦记,唉,算啦,信事儿,哥哥给你解决,只说……门房上有个小厮惫懒,私自把信压下了,被我打了一顿撵出去,以后就再说……如何?”
景正卿行礼:“多谢哥哥。”
景正盛轻轻地拍拍他肩膀:“近来听说要跟蓝家结亲,若说是那位蓝小姐,委实也是个绝色人物,若真归了你,却是补了你明媚妹妹那边未遂心意,你且安心吧,好了,我这便去回明媚了。”
景正卿送了景正盛出去,才松了口气。
如是这件事便被景正盛拿了个小厮当挡箭牌,遮掩了过去。
又过几日,宫里头传了旨意出来,景家贵妃娘娘要回府省亲,只是诸事从简罢了。
于正月十二这天,景家终于迎了贤妃娘娘回府,上下人等请安见过,热闹至半夜,因贤妃回府时间短暂,从头天过午出宫,到次日寅时启程回宫,时间可谓紧促很,故而得熬通宵。
是夜,景家内府,玉姗见了景老太太,自己母亲李夫人,苏夫人,朱氏……玉婉跟明媚等,这是她进宫之后头一次跟家人相见,虽然当初是她一心要进宫,但是宫门一入深似海,其中波澜诡谲,甘甜苦辣,也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多少人望着皇宫,只盼有朝一日能够入宫,为妃为后,风光显赫,却不知道进去人,往往是有苦说不出,想出来,是出不来。
玉姗到底是个沉稳大方,且又因宫内浸润,越发把个性子练得谨慎缜密,虽然见了家人,十分伤情,却还是极有分寸地收敛着,好叫众人宽心。
眼看时间不早,玉姗体恤祖母跟母亲等长辈跟着受累熬夜,便叫她们自去歇息,以备天明时候启程送行。
景老夫人,李夫人,苏夫人等诰命身皆退了,玉姗却将玉婉跟明媚两个留下了。
自玉姗回府,身边便是重重地宫内女官跟太监围绕,此刻玉姗屏退了身边宫女,让她们退后等候,便叫两人上前。
玉婉先前规矩行礼,望着上头那人,虽觉风光显赫,但到底不如平日相处自,心中自然是有些难受。
此刻被玉姗唤过去,见周遭没有别人了,玉婉才扑过去,抱住玉姗道:“姗姐!”
玉姗抬手也将她抱住:“婉儿!”
明媚旁边站着此情此境,忽地想到前些日子自己跟卫宸见面情形,心中一叹。
玉姗跟玉婉各自洒泪,玉姗收敛了,扶着玉婉起来:“别哭了,再哭就不像了。”
玉婉掏出帕子,擦擦泪。玉姗看了她一会儿:“比之前出落了。”
玉婉摇摇头,见玉姗也比之前要丰腴了些似,玉婉便道:“前些日子,卿哥哥事才停歇,宫里就下旨,说是娘娘消息,吓得我不知怎么了,没想到却是好事,真真是老天开眼……姐姐,你真怀了龙种?”
玉姗垂眸,点了点头。
玉婉握着她手:“姐姐,当真恭喜你!”
玉姗微微一笑,旁边明媚见了,却绝玉姗笑并不似是得意,反倒略带一丝无奈似。
玉婉便问道:“姐姐宫里住如何?一切可好?”
玉姗道:“放心,一切都好……”说着,便又看明媚,便唤道:“妹妹怎么不过来?”
明媚上前,刚要行礼,玉姗拉住她手,把她拉过来,仔细看了会儿她,说道:“怎么还没长高长胖些?”
明媚道:“其实府里养很好,凡事也不用我操心,可就是这样……我就是这样不争气。”
玉姗一笑:“别说这话了……前些日子府里也不太平,你必然也是跟着受累了,我虽然内宫,却也听说了一些……上回卿弟事,多亏了你去求王爷,明媚,我替卿弟和景府都多谢你了。”
明媚垂头轻声回:“姗姐姐,何必说见外话。”
烛光跳动,三个美人儿彼此相看,玉姗忽地便想起当初明媚才进景府,跟玉婉一块儿同她去见老太太时候情形,那时候,何等地无知活。
玉姗便道:“我宫中,时常想起之前我家里,跟你们两个相处时光,觉得可真是好,只可惜当初竟不曾觉得那是极好……”
她看看玉婉,又看看明媚,笑了笑,又说道:“我这次回来,再相见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玉婉说道:“姐姐何出此言,以后相见机会多着呢。”
玉姗笑了一笑,笑容里大有无力之意,叹了声,便说道:“你们两个也不是外人,当着你们,我倒是可以说句真话,我如今,却是后悔当初一门心思地想……”
玉婉还不懂,明媚却有几分明白,玉姗欲言又止,抬眸,却看向明媚:“妹妹。”
明媚答应了声:“姐姐有何吩咐?”
玉姗说道:“端王府虽不是皇宫,可是有些……却跟皇宫没什么两样,你是个聪明之人,将来进去,务必处处留神,如今端王喜欢你,你所依仗也只有这个,除此之外,不要相信其他人,就算有人对你再好,面目再和善,你都要多一个心眼,未可全信……你可记住了?”
明媚愕然,玉婉也惊了惊,然而玉姗这时候怎会无缘无故说这样话?自有原因。
玉婉不做声,明媚却道:“多谢姐姐金玉良言,我记住了。”
玉姗怔怔看了她一会儿,忽地点点头,叹息说道:“以后……就各自保重吧。”
玉婉忽地有点害怕,抱着玉姗胳膊道:“姗姐?”
玉姗摸摸她头,说道:“时候不早了,你跟妹妹先回去吧,我还要见一个人。”
玉婉问道:“姐姐要见谁?”
玉姗说道:“我要见见卿弟,听闻他上回受刑吃了极大苦头……”
玉婉听了,很难过,她也是见过景正卿伤,当下便涌出泪花来,道:“姐姐还是别看了,没得伤心。”
玉姗眼圈也红,却道:“行了,你去吧,我有分寸。”
玉婉没有法子,便起身,却兀自依依不舍。
明媚拜了一拜:“姐姐,我们去了。”玉姗点头,明媚拉拉玉婉,两人才退后,往外出去了。
玉姗坐那高高处,望着两道影子消失门口,此刻厅堂内灯火辉煌,只有她独坐高处,这曾经是她梦想,可是如今“梦想成真”,心中滋味,却是如此……
闪闪烁烁灯光映入眼中,却皆化成点点跳跃水光,玉姗怔了怔,暗暗深吸了口气,听到外头有人说:“宁远将军景正卿进见贤妃娘娘。”
自年前一些大臣上书,皇帝迫于无奈,便擢升景正卿为正五品宁远将军,算是官升一级。
玉姗拭泪相看,却见厅门口一人现身,浅绯色官服,缠金丝玉带,身影挺拔,往前而来,单膝跪地拜见:“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