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盈不急不迫抿着茶,好像真在等人,罕见没挑姬瑶的刺,可也只是暂时,她们都明白。
姬瑶急着脱身,让阿奴从钱袋着数出官钱交到店主手里,一旁钟盈看见了两步走过来反手把一把官钱打落在地上,立眉竖眼质问姬瑶:“这什么钱,为什么不用新铸的永兴宝钱?”
阿奴吓得缩到姬瑶身后,店主也是一头雾水,陪着笑意向钟盈解释:“女郎是不知道,永兴钱小质轻,哪及得上先前的通宝大又重,就是不当钱使拿去融铜也有不少。”
钟盈呼吸急促,怒气凝聚,她不管店主,只质问姬瑶:“怪道我阿爹的政令难行,都是你这号小人在背后做祟。新帝改元,当然要铸新钱推新令,你身为镇国公府嫡女,也和市井小民一般贪小便宜,真是污了我的耳目。”
姬瑶今天出门压根没带永兴新钱,正如店家所说永兴钱小,往常七文的货物要花十文才能买来,从官府兑换时却是一对一的量,她本来手头紧,放着低价不买,难道买东西只认贵。
“永兴是钱,通宝也是钱,等我把手里的通宝用完再使永兴钱。”姬瑶想一直想息事宁人。
“不成”,钟盈逼到姬瑶身前半尺,寸步不让,“今天便使永兴,不然你休想出门。”
店主早听出两位女郎的来头,吓得躲到柜台后面装王八,几个店小二溜的溜、装死的装死,钟家几家婢女虎视眈眈等着看姬瑶服软。
姬瑶从阿奴手里拿过钱袋掷在钟盈怀里,不卑不亢道:“我只带了通宝,都在这里。”
“你……”钟盈怒极而笑,乜斜眼挑衅道:“是姬家的钱不够使吧,你开口呀,我阿娘一准会派人送过一筐新钱。”
“不敢,钟夫人好心,我不能一再得她好处。姬家不比别家,家道中落,平日里大事无不敢违逆司空大人的政令,可一两回买个纸笔胭脂能剩则剩,阿盈别见怪。”
钟盈冷笑,她身边的几个婢女面露得意之色,昂首挺胸颇为瞧不起姬瑶。
姬瑶不以为意,姬家成破落户还用她说,接东接西早在钟家人面前颜面扫地,钟盈只不过想要她低个头,好汉不吃眼前亏,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估摸着蒙混过钟盈这一关,她起身向外走,一脚迈出门槛,听见身后钟盈大声奚落:“怪不得你腆得脸要做我的新嫂嫂,我二嫂刚去世不足半年,你成天勾着我二哥出门,一去一整天,世人都说钟家大门难进,可抵不过有人死皮赖脸上赶着当续弦。也是,姬家连脂粉钱都要省,你不抓紧机会攀龙附凤哪行!”
“阿盈!”
门外一声呵斥,偎在姬瑶身后的阿奴又哆嗦一记,使得姬瑶回转过的头又看向外面。
不远处,钟益冷面俊颜下死眼盯着胞妹,气冲冲从姬瑶身边掠过。
门外还有一人双手握拳发出咯咯声响,他身材高大,消瘦骄健,浑身上下沐着长途奔袭的尘土,也是如风般走到姬瑶身边,俯首看她的神色,不放过她面上一丝一毫变化。
姬瑶记得来人的眼睛,如她在洛阳城外万安寺初见一般明亮,她气恼钟盈说话太没分寸,猛乍乍当着大家的面揭她短处。
四目相对,姬瑶不知该怎么说,她有委屈却不能对着韩七诉苦,谁叫自己没爹没娘,还是盘被人惦记的小菜。
半天伏低做小只换来别人的加倍羞辱,心中傲气上来,姬瑶提起裙摆走到钟盈面前,逐字逐句道:“你说我攀龙附凤,谁是龙谁又是凤?是你和钟家二表兄?你说我勾着二表兄隔三岔五出门,人就在这里,我也要问一句,是二表兄奉母命陪我出门,还是我缠着他非他不可?你说我上赶着当钟家续弦,我只说一句:钟家是显贵,二表兄是一表人材,可我姬瑶死也不会进钟家大门,但有一口气死也要死在外头。还望阿盈放宽心,别愁坏了,你但凡出差错,姬家上下赔不起。”
钟益起初别过脸不看两个小女儿斗嘴,听到最后他转过身正视姬瑶,又瞄向胞妹,目光深邃。
钟盈什么也没听见,从韩七进来那一刻,她气血涌头,脑中一片空白,“阿兄,替我杀了他。”她伸指指向门口的人,杀机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