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但陈瑛却觉得自己这新官上任事事不顺。左军都督府下辖山东、辽东和浙江三大都司,既有很少遇到兵灾的江南富庶之地,也有死死楔入东北地区的辽东,更有素来民风彪悍的山东,因而,都督府的繁冲简要各种空缺都有,平日里也并不都是吃闲饭的。掌印大都督张铭倒是对他和和气气,也不怎么管事,但其余上司同僚看他这个新上任的佥书便有些古怪了。毕竟,在都督府正经管事的勋贵并不多,左军都督府里头统共也就是他这个阳宁侯和韩国公张铭两人,而且还偏是郎舅俩,人们少不得思量其中玄机。
昨日请了假连朝会都没去匆匆跑了一趟通州安园,结果事情却没办成,这天一大早朝会结束过后,陈瑛踏入左军都督府的时候,脸上自然而然就带了几许疲色。从甬道进了仪门,又从东边的一扇小门出来,他突然听到前头隐约传来了一阵说话声。
“今早的朝会上,锦衣卫的卢帅竟是没来。”
“据说是告了病……这不是胡扯么?谁不知道这一位冬天还能用凉水洗澡,哪能请轻轻巧巧就病了。你不知道吧,那位卢帅除了这边京城的宅子之外,还在通州另外置下了一处产业,恰是金屋藏娇呢。据说那个外室是扬州来的,不但年轻,而且还精通不少绝活,所以如今卢帅每逢有假就往那边跑。”
“你是说,卢帅那不是病,是倒在女人肚皮上了?”
两个人嘻嘻哈哈笑了一阵子,浑然没注意到背后有人靠近。而陈瑛早已认出两人是经历司的都事和经历,站着听了一会,见他们之后说的不外乎是一些不堪入耳的话,也就没有出声,带着两个心腹亲兵径直回值房去了。一进屋子,他便沉下了脸来。
通州……锦衣卫指挥使卢逸云……今日告假没来上朝……倘若再加上正好在安园的杨进周,其中必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名堂。前日派出去的人是在通州城内一处豪宅找到那个夏庄头的,因为事出紧急,他也没怎么太理会那里究竟什么光景,如今看来是他大意了!
由于早上卯时朝会,五府六部的衙门一般是辰时理事,申时散衙,但中午时分却是雷打不动的休息时间。譬如主管带兵练兵而不是繁杂军务文书的五军都督府,倘若不是正印官,半当中告假也并不打紧,所以才有张铭的频频早退。这一天陈瑛心里有事,也无心在衙门多留,中午时分就寻个由头告假回家,骑马才到了家门口,眼尖的门房就一溜烟迎了出来。
“三老爷,今儿个回来得可早!”
那门房一手牵着缰绳,正要去扶陈瑛下马时,却见他也不用下马石,直接一跨一跳,稳稳落在了地上,这才想起三老爷是真正上阵打过仗的,可不像二老爷那般脓包势,因而见陈瑛并不理会自己,只径直往门内走去,他慌忙追了两步。
“有件事要禀告三老爷。平江伯刚刚才到,小的原说过您不在的,可他说您必定会早回来,所以刘管家就把人带到三德厅里头等了。”
得知平江伯竟然来了,陈瑛脚下一停,随即便点点头示意知道了。过了影壁上了甬道,他就看到管家刘青一手提着袍角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就放缓了脚步,等人近前便问道:“平江伯几时来的?这会儿谁在陪着?”
“是四少爷作陪。”见陈瑛面色霁和,刘青便知道此前府里传言的四少爷要和平江伯长女结亲不是什么空穴来风,于是更恭谨了些,“小的听送茶水的小厮说,平江伯问了四少爷几句,仿佛满意得很,还把随身带的一把泥金扇子送给了他。”
陈瑛不置可否,等到了三德厅前头的抱厦,伺候的小厮打起帘子,他弯腰进去之后,方才不为人察觉地微微皱了皱眉。平江伯的封号是来自于太祖年间,说是掌兵的勋贵,其实却在用兵带兵上头没什么太大的建树,但却在治理漕河上头颇有一套。尽管大楚兼行河运和海运,但河运毕竟是路途近些,而且能直接到通州,所以平江伯方家多年来一直荣宠不衰,又因为一直在江南富庶之地,家底极其厚实,历代平江伯几乎都兼着漕运总督的头衔。
不过,如今的平江伯方翰却是一派文官气象,连见面礼也是文人爱用的泥金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