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一日传出要收庄丁和仆妇的消息,白河村上下的佃户们立时又陷入了一片欢喜之中,两日中安园的门槛险些被人踏破了,张庄头忙得几乎脚不沾地,楚四那四个身上还有旧伤的老家将自然就分润到了不少差事。从看人挑人到分派屋子差事,已经闲置了好些年的他们全都挺直了腰杆,就连走路也比从前精神了些。而这边事情还没忙完,内中又传来了老太太要将几个丫头配人的消息,一时间,上上下下大吃一惊的同时,也免不了打起了小九九。
这天中午,楚四家的忙完了厨房里头的事,又亲自将食盒送到了临波馆的那道垂花门前,就回了自己一家的直房。因见自家男人也正好回来,她便低声说道:“我向红螺姑娘打探清楚了,这一回配人的一共是八个丫头,都是四小姐五小姐身边的,不是二等就是三等,往日虽得脸面,但这一回却犯了大事,你回头告诉他们三家,趁早别打主意,你也死了那条心。”
楚四当年随着陈永在甘肃多年,腿上落下了残疾,心眼儿却是瓷实,闻听此言便惋惜地叹了一声:“我是想着跟小姐的丫头总有些见识,相貌也是好的……”
“什么是好的,楚四哥你想得太简单了!幸好咱们打探清楚,否则碰一鼻子灰不说,还得犯大错!”说话间进来的是林海家的,她头上包着块青头巾,一进门就快人快语地说,“我想呢,往日那些姑娘都当自己是什么尊贵人,这回怎会配佃户,原来是犯了事的。我昨天还数落咱们当家的眼皮浅,还当咱们是从前犄角旮旯里头的人呢!说句大实话,咱们如今是三小姐的人,别说楚平他们四个还小,就是大了,也该求三小姐身边的丫头!”
“对对对!”楚四家的连忙点头,又嗔着自家男人说,“好端端的动这种心思,传扬出去叫人瞧不起!再说了,那些整天妖妖娆娆小家子气的,娶回来也都是气受,哪像三小姐身边那几个,又端庄又大气,讨回来才是福分!”
楚四年轻的时候都在外头拼杀,性子又憨厚,婆娘在家拉扯了一双儿女成人,之后又在他闲在家中无人理会的时候四处奔走说道,因而他一个大男人挨了这么一顿说,只是笑笑便罢了,倒是让林海家的好不羡慕。两个女人到里间收拾了几色针线,又说起此次新招的那些仆妇,神气自是不一样。毕竟,她们如今也已经算是管事娘子,从前那种一个小丫头就敢对她们指手画脚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林海家的说着说着,就压低了声音说:“我刚刚打张庄头那边过来,听说三小姐还特意嘱咐过,让他挑选三十以下相貌周正品行过得去的佃户,决不许那种无赖偷懒的滑胥汉子来求娶。都是些犯了事的丫头,竟还这么体恤,咱们可真是跟对了人。”
“谁说不是呢?”楚四家的叹了一口气,把给儿子做的一套衣裳收拾好了,这才摇摇头说,“老太太的性子咱们谁不知道,说是打发出去配人,那就是气得狠了,恐怕恨不得配个无赖混混……就说咱们这四家,这些年熬油似的熬了下来,好几次都险些……”
说起过去,两个女人都沉默了。就在她们想起了过去那些年的悲苦岁月时,外头就传来了一个庄户女人的高声叫唤:“楚四嫂子,林嫂子,外头侯府派车来了!”
一听说侯府派车来,楚四家的和林海家的连忙站起身来。出了里屋的时候,楚四家的就赶紧把男人按着坐下,又说道:“你只管外头的事情,这侯府来人不与你相干,万一笨嘴笨舌说错了话反倒不好。我和弟妹先过去迎一迎,等万一用得着你,你再出去不迟!”
陈瑛刚刚回来上任,陈玖则是新派了差事,再加上传回去的又不是什么好消息,因而这一日侯府的这两个男人自是抽不出“空闲”。徐夫人主持内务不敢稍离,马夫人没得推脱,只能气鼓鼓地再次造访安园。这一次和上一回来不同,轿车总算是能从大门进去,因而在垂花门前下车时,看见只陈澜带着赖妈妈张妈妈在那儿迎候,她免不了带着几分恼怒。
“才只两三天功夫,三丫头你就把你那两个妹妹撵回去了,倒真是好能耐!”
“二婶,这庄子上内内外外事情不少,我又要照料老太太,结果还遭了无妄之灾,我如果有好能耐,那也不用老太太发话处置人了。”陈澜见马夫人为之语塞,这才淡淡地说,“昨天出事的时候,正巧宫中夏公公还来了一趟,要真是事情传开了去,咱们陈家就脸面丢尽了!”
信是陈瑞亲自回去送的,马夫人哪里不知道这是老太太的意思,只不过面子上过不去,想在陈澜这儿找回些脸面,谁知道陈澜竟是一一招架了回来。而后头一句夏公公昨日才来过,她便不敢造次了,连忙按下心头愠怒问道:“是哪位夏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