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尔的一只手还是死死的拽着艾露恩的手。
吉尔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他只能看见近在咫尺的艾露恩,她也用尽全力回握自己的手,皱着眉头,带着泪痕,那么悲伤。
【每个小时对我们都是死期】
距离在一点一点拉开。
吵骂声,踢打声,那么拥挤的在这个空间里推推搡搡,似乎要爆裂开来。
艾露恩的手在吉尔的手中被一点一点的抽离。
最后只剩下指尖。
让我再看她一会儿,再拉着她一会,此后我离开了,还会不会有人这样爱着她照顾她。
【大海女神,威严的雅典娜】
吉尔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挣脱开来,他一把挥开身边的众人,再一次把艾露恩抱在怀里。然后,像是突然触动了什么开关一样,吉尔开始哭泣了。
他低着头,指节发白,他的肩膀剧烈抖动着,眼泪一滴一滴的流在艾露恩的脸上,他们的泪水混合在了一起,分不清是谁的。
他哭的那么用力,那么剧烈,但是可怕的是,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请摘掉你强大的石盔】
哈尔明显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他示意身边的一个仆人过去把他们分开,却被管家抢先了一步。
管家慢慢的走到了吉尔身边,他的手轻轻抹去了艾露恩脸上的泪水。
那么烫,要烧掉一切靠近的生物的眼泪。
“吉尔,我要把小姐带走了。”
管家大声的说。
“吉尔,在今天这个夜晚,你意图拐走我们的艾露恩小姐——”管家轻轻眨了眨眼睛,“身为小姐的贴身管家,我向万能的神灵发誓,我会如同往常一样尽心尽力地照顾小姐,保证她不再遭受类似的事件,在她成婚后也一样,直到她认为满意为止。”
管家说完这些,微微喘了口气,他似乎也筋疲力尽了一样。
他低下头,对着吉尔的耳朵。
“吉尔,可以了,放手吧。”
【我们将在透明的彼得堡死去】
吉尔的脸隐藏在阴影中,谁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过了半晌,吉尔松开了手。
另一个仆人过来抱走了艾露恩,仆人们一拥而上把他摁在地上。
雨点般的脚踢和棍棒落在吉尔并不厚实的背脊上,在意识渐渐消失之前他隐约能听见艾露恩的尖叫声和哈尔下的最后一道命令:“把他的腿给我废了。”
我就一直在茫茫月色中追逐那只垂死的蝴蝶。
然而不论它落在谁的指尖,谁都会在我面前将它捏个粉碎。
你们都骗我。
艾露恩已经被强制带走,可是依旧不情愿地偏过头望著吉尔,不知从何处霑染纯蓝色的眸子里有潮水往复回镟,嘴唇轻轻翕动了几下,又像是无意识地喃喃自语。但最终并没有任何声音脱出——没有再见的告别。
不说再见,就不能算是告别,吉尔就没有离开。
如果永远不说再见,就是永远不会分开的意思吧。
【这里你不是主宰,而是普洛塞耳庇娜】
然后又有些绝望地扯开嘴角,笑得无所畏惧。
他很想告诉艾露恩他的伤没有她想象的那麼严重,他还可以在旅馆里闲逛,陪旅馆老板的孩子打雪仗,陪他们疯闹。他甚至可以丢掉拐杖沿著走廊踏步。“这有什麽难的?我怎麼会做不到呢。”他说。他否认官方给予的残废认证,而且一直试图让别人也这样认为。
就算我已经不能像健全的人一样奔跑,我也不会成为任何人的累赘。
他在床铺上铺开一张白纸,握著那杆笔尖磨得相当厉害的羽毛笔书写下冗长的词句。
他刷刷地写著,写啊写啊,直到整张纸上都填满了墨水整齐的涂鸦。后来,当他停下笔想要通读那些难以启齿的话语时,他却发现他不能认出这些词来,仿拂那些他的确可以理解的词似乎并没有正确地说出他所希望吐露的东西。他压著嗓子,从喉咙深处挤出一点咕噜的吞咽声,没能流利地发出音节。随后,他走出卧铺的房间去准备茶炊。
白鸽谷是蓝色的白色的紫色的黑色的,她不在这里。苏诺是红色的。投射於眼中的景象不复存在,它属於过去。天空有土壤的味道,天空是白色的,大地是白色的。天空像土地一样。时间变成牛奶般的液体从他的指缝中流过去,他呼吸过期的空气,过滤出来的残渣和杂质重重落在地上。这个世界就像百年之前,鲁达堡是嫩黄色的粉红色的浅青色的,帕拉汶是白颜色的。她也不在那儿。天空和大地不再分开,一片白色。
他从梦中醒来。他在床和三角桌之间来回地走。他停顿。他继续走。他在椅子和窗户之间来回地走。他坐下。他站起。他透过窗户向外看。他躺下。他闭上眼睛。他睁开眼睛。他在床和三角桌之间来回地走。
他找到一页新的白纸,他把它铺在面前的床铺上,将羽毛笔蘸进墨水瓶的黑暗里,用他的笔试图写下单词。
他最后在信封上书写:致我最亲爱的艾露恩。</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