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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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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玄同桓容曾有一面之缘。

桓容在会稽郡求学,曾拜访过汝南周氏大儒。当时谢玄也在,只是未同桓容当面,故而桓容并不记得。

两人见礼之后,谢玄提及此行主要目的。

“后日上巳节,请祎弟往青溪一聚。如容弟康愈,亦请同行。”

桓容没有马上点头,而是转向屏风后,征求南康公主意见。

南康公主有些犹豫。

往年上巳节,桓氏郎君曾经受邀。

世子桓熙才具不高,于曲水流觞时做不出诗,字也拿不出手,被人当面背后嘲笑,隔年再不肯前往。即便受邀也会找借口推却。宁肯跟着桓大司马驻军,也不肯再和建康这些高门子弟打交道。

桓济和桓歆倒是好些,但同王、谢等高姓仍有相当差距。

三人腹中好歹有些文墨,尚且如此。以桓祎的才智,连陪衬都牵强。

此番谢玄主动上门邀请,以桓温和谢奕当年的交情,实在不好当面拒绝。只不过,地点不是城外名山,而是改在青溪,实在值得推敲。

隔着立屏风,南康公主陷入了沉思。

不能怪南康公主多想。

谢奕、谢安曾在桓温帐下任职,谢奕更同桓温亲厚,两家的关系尚算和睦。但在谢安为弟奔丧,期满改任吴兴太守,由此被征召入朝,一路高升之后,两家的关系再不复往日。

桓温上表辞录尚书事,貌似主动放权,实则留有后手。

桓大司马移镇姑孰,桓豁和桓冲却取代兄长,分别掌管荆、江二州。长江上游重郡和险要之地仍握在桓家手里,在朝中的权柄更胜往昔。

说白了,换汤不换药。

桓大司马跺跺脚,东晋朝廷都要抖三抖。

为儿孙前程,殷康欲同桓氏结亲。可惜被意外破坏,只能通过郗超求到桓温面前,希望能削减南康公主的火气。

庾氏同桓氏多年对立,庾皇后不顶用,说不动太后出面。娶了桓氏女的庾友一支,又同庾希向来不和,根本不愿帮忙。庾希想要摆脱困境,求到谢氏和王氏跟前,貌似也合情合理。

南康公主是晋明帝的长女,经明帝、成帝、康帝、穆帝、哀帝,直至今上六朝,父亲、兄弟、侄子都是皇帝,见多宫廷斗争,阴谋诡计,魑魅魍魉。

整个东晋之内,除了褚太后,她是对政治最敏感的女人。

谢玄话刚出口,背后的意思就被猜中。

邀请桓祎是真,临时起意邀请桓容也是真。究其根本,怕是要借机缓和几家关系。只要桓祎和桓容不追究,肯在南康公主面前说几句好话,庾家的困境可解三四分。

何况,南康公主的生母同出庾氏,即便早年因事决裂,誓言再不往来,更视庾希父子为仇,这样的台阶送到面前,多少也会考虑几分。

来之前,谢玄曾与叔父长谈。

以谢氏郎君的性格,实在看不上庾攸之,但又不能置之不理。

“桓元子早有除庾氏之心。”

庾氏是外戚代表,早年也曾手握重权,同桓温分庭抗礼。

庾希至今仍握徐、兖二州,庾邈更是会稽王参军,铁杆的拥护晋室。仅是南康公主出气也就罢了,如果桓温趁机动作,以此事为切入口,牵连怕会不小。

“鲜卑太宰有疾,幼主在位,臣属心思各异,慕容氏内部必将生乱。”

“氐人出了雄主,远胜之前昏君。”

“如苻坚发兵犯燕,我朝可安稳数年。若朝廷内部生乱,怕会立即引来祸患。”

故而,庾氏需要保住,至少现在不能出差错。

如此一来,明明看庾攸之不顺眼,谢玄也不得不将事情揽下。

国将生乱,家何存焉?

让谢安叔侄没想到的是,桓温同样盯着北边,暂时没有动手的打算。在郗超帮殷康说项时,亲笔写就书信一封,不只提到殷氏,顺带连庾氏也提了两句。

南康公主接到书信,没有当场发怒算是奇迹。

如今谢玄当面,思量个中因由,脑中接连闪过数个念头,最后定下心来,干脆顺水推舟。

甭管那老奴打什么主意,也无论谢氏有何计较,庾攸之她绝对不饶!背后暗算的两个妾生子,休想不付半点代价就平安脱身!但在现下,哪怕看在谢奕的面上,她也不会为难谢玄。

念及早年,不是那位狂司马四处拉人饮酒,逼得桓大司马往她屋里躲,都未必会有桓容。

再者说,谢玄亲自上门,也是表明态度。上巳节日,谢家郎君定会看顾,不致出现差池。

再三考量之后,南康公主在屏风后点头。

上巳节日,桓祎可往青溪。

桓容则要看情况,伤情没有反复便可出门。但也明言,如果身体不适,不许在外久留,务必尽早归来。

“谢阿母。”

桓容心喜。

穿来一个月,走出房门的次数屈指可数。能离开府门,看一看建康城,当真是不容易。

事情办妥,谢玄起身告辞。

桓容跟着起身。

两人对面而立,桓容发现自己仅到对方下巴,不由得暗地磨牙。

这样的差距着实令人心酸。

桓容主动相送,言谈之间,谢玄知其性情,不禁笑意畅然。

两人走过廊下,同样是深衣广袖,俊彦无双,引得婢仆争相驻足,无不脸红耳热。

“上巳节当日,我在乌衣巷口候贤弟。”谢玄侧身说道。笑容洒落,俊逸却不凌厉,只让人觉得舒服。

桓容郑重谢过,目送谢玄离去,心下颇有感触。其他人无法评论,但南康公主、李夫人和谢玄,果真是名不虚传。

谢玄离开不久,南康公主终于“纡尊降贵”,请殷夫人和诸女郎至东客室。

地屏风撤去,殷夫人行臣礼,七名女郎随殷夫人福身。

南康公主面如冰霜,同之前判若两人。勉强还礼,请殷夫人起身,对殷氏女郎则视而不见,任由她们晾在当场,既尴尬又委屈。

“阿姊,”李夫人跪坐在南康公主身侧,手捧一杯汤茶,送至公主面前,柔声道,“小娘子娇弱。”

“娇弱?”南康公主冷哼一声,“去做比丘尼,定就不娇弱了。”

殷夫人垂眸,掩去一丝怒色。

如此放下身段,且有桓大司马书信,南康公主竟还不依不饶?

殷氏女郎们面色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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