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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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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时期,视正月最后一天为晦日,当临水泛舟,漂洗衣裳,以为消灾解厄。

到东晋太和年间,消灾解厄的意义逐渐淡化,百姓至河边多为泛舟游玩,观景赏春。虽无曲水流觞一类的雅事,却是人来人往,热闹不下上巳节。

清晨时分,桓容早早被小童唤起,言是阿黍吩咐,今日须得到河边除晦。

“阿黍还说,等到郎君出门,她要带人到屋后巷中送穷,粟粥和破衣都备好了。”

“送穷?”桓容低头整了整腰带,不解问道,“这又是什么习俗?”

“这是庶人和婢仆的习俗,郎君无需在意。”

不等小童回答,阿黍端着漆盘走进内室,先是截住话头,随后瞪了小童一眼,什么话都在郎君面前说,当真该好生管教!

盘中摆着三只漆碗,一碗是冒着热气的稻粥,一碗是香脆的麦饼,一碗是拌了肉丁的腌菜,正好送饭。

“牛车已经备好,郎君用完膳即可出发。”

阿黍将漆碗摆到桌上,道:“日前殿下送来三车布帛,言是宫中之物。我捡出两匹给郎君制外袍,余下实在不配郎君,婢仆又穿不得,郎君可有章程?”

“送两匹给石舍人。”桓容净过手,坐到矮桌旁,执起竹筷道,“再挑五匹装上车,余下你可自作安排,送到盐场或往城中市货皆可。”

“诺!”

阿黍应诺,离开内室着人打点。

台城出来的东西,搁在寻常人眼中的确好,对坐拥金山的桓容来说却不算什么。

亲娘身为晋室的长公主,身家富埒王侯,李夫人曾为成汉公主,随身的宫廷珍玩不知凡几。桓府的马车隔三差五往返盐渎和建康,桓容见过的好东西数不胜数,这些寻常可得的绢布的确不太入眼。

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用在这里不算百分百贴切,却也很能说明问题。

一碗稻粥下肚,桓容没有令小童再取。此举着实出人意料,小童和当场被惊到。

“郎君,可是今日的膳食不合胃口?”

桓容摇头。

“那是有哪里不适?”

桓容继续摇头。

小童快哭出来了。

平日一餐至少五碗,今天只用一碗,麦饼还剩下半张,实在太过“惊人”。既不是味道不好,又不是身体不适,那是什么缘故?

“什么事都没有,莫要乱想。”桓容端起茶盏,漱口之后站起身,道,“车上多备些干粮,我今日有事,需要早些走。”

“诺!”小童忙不迭下去准备。

婢仆和健仆手脚利落,不到两刻钟,一应事宜皆准备妥当。桓容点出两名健仆跟随,在衙门前登上牛车,先往安置青壮的军营一行。

军营中,典魁和钱实正捉对厮杀。前者膂力惊人,一拳能砸裂手腕粗的木桩,后者身手灵活,绕着典魁跑过两圈,使得对方几拳落空,气得哇哇大叫。

青壮们围拢在四周,全都挥舞着拳头大声叫好。

几名府军抱臂站在一旁,并不出声阻止。看到典魁终于抓住钱实,高高举过头顶,甚至和青壮们一起高声叫好。

“好!”

“摔!摔他!”

喝彩声中,典魁两脚蹬地,暴吼一声,钱实被高高扔起,瞬间飞撞出去。

寻常人遇到这种情况必要受伤,钱实则不然,在半空中蜷起双腿,双手抱头,凌空翻了个跟头,竟稳稳的落到地上。

“好!”

叫好声轰然而起,钱实扬起下巴,对着叫好的青壮抱拳。典魁从鼻孔哼气,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厮的身手的确了得,仅凭一把子力气的确奈何不了他。

两人正想取兵器再战,忽见几名府军端正神情,高声令众人列队。

典魁仗着身高,最先发现人群后边多出一辆牛车,桓府君坐在车上,长袍玉带,满脸笑容。

“见过府君!”

身为县公车前司马,典魁和钱实的品级高于府军。见礼时,两人却站在府军身后,以示尊敬。

“无需多礼。”桓容跃下车辕,笑道,“壮士勇猛,容大饱眼福。”

夸赞之声落地,饶是典魁和钱实也不由得脸红。同袍的目光落在身上,更让两人有些飘飘然,恍如服下寒食散。

值得一提的是,军营建立之初,桓容曾下严令,凡营中之人俱不可服用寒食散,私藏也不行。一旦被发现,无论武力值高低一概逐走。

典魁自幼家贫,温饱最为重要,对寒食散一类的不感兴趣。

钱实混迹在街巷之中,曾与闲散道人有过交情,对寒食散并不陌生。听桓容要禁此物,不由得暗中点头。

世人皆道此为仙药,在他看来却不是什么好东西。

钱实自认是个俗人,对求仙问道的事不甚了解,但他见过服用寒食散过量,当众疯癫甚至暴-死之人,其中便有和他交情不错的道人。

无论府君目的为何,能禁此物着实令他快意。

“尔等操练刻苦,理当有所奖赏。”

桓容话落,健仆从车上抬下五匹绢布,并有压成长条形的银锭。

银锭人手一枚,没有任何区别。

绢布仅有五匹,独典魁、钱实和另外三名青壮有份。余下人想要,必要在武力值上胜过他们,但以目下的情况委实不太可能。

府军另有赏赐,并不在营内颁发。

众人领过赏银,愈发刻苦操练,盼望有朝一日战胜典魁几个,也能得府君赏赐绢布。

桓容未在营中多留,临走前叫上了典魁和钱实,命二人代替健仆赶车。

身为车前司马,总会有上岗的一天。虽然牛车不算县公的标准配备,好歹能帮两人熟悉一下业务。

两人欣然领命,钱实眼疾手快,抢到车左的位置,典魁再不甘心也只能屈居右侧,心中暗下决定,下次再有机会,必要抢险一步!

牛车离开西城,沿着略有些坑洼的道路行往城东。

车轮压过地面,发出吱嘎声响。时而颠簸两下,并不十分剧烈,桓容早已经习惯。

道路两旁,新建造的木屋一栋挨着一栋,有的还没上梁,有的尚缺门扇,有的已经接近完工。

工匠和壮丁们在工地上忙碌,妇人和小娘子烧好热水,忙着准备饭食。

老人和童子都没闲着,凡是力所能及的活,例如捡拾木条、清扫院落,二者都会主动帮忙。遇到哪个壮丁出工不出力,有躲懒的嫌疑,老人们更要张口训斥,直训得对方面红耳赤才肯罢休。

这且不算什么,有少部分人眼红匠人的工钱,在背后说三道四,更撺掇旁人,如果桓容不给钱,他们就少卖些力气。甚至有人好坏不分,非议桓容前番所为,言其与陈氏相类,都是霸占盐场,借机敛财,欺压流民。

知晓此事,老人们当即大怒。

“府君仁慈,拿出钱帛,寻来工匠,为我等修建屋舍,让我等有一处容身之地,能不在颠沛流离,安居于此,岂非是善举?”

“不是府君恩义,我能如何能重录户籍?没有府君,我等仍是流民!被豪强抓去做私奴,生死都不能自主!”

“房屋是为谁所造?尔等每日白得一顿饭食,竟还贪心不足!做人应知好坏!竖子良心何在,如此作为可对得起谁?!”

“重录户籍、出钱造屋不算,府君又分我等田地,你且扪心自问,别处可会有这样的事!”

“我已是耳顺之年,南逃之前曾被胡人抓做过羊奴,每日里睡在羊圈,做梦都想回到汉家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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