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尚香见着周瑜时,有些吃惊,她没料到他伤得这样重。
“你跑到哪里去了,可知主公有多担心,”周瑜欲责备她,无奈一动气就扯着伤口,牵动全身的骨骼都作痛,说两句就觉气不够用。
孙尚香乖巧地没有反驳,低头承认错误,“我知道错了,公瑾哥哥……你的伤……”
“只是运气不好。”周瑜说得云淡风轻。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孙尚香问他。
周瑜阖上眼,理顺了呼吸,才慢慢道,“不需你操心,快回建业去吧,不要令主公和老夫人担忧。”
孙尚香不依,“你如今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离开呢?我要留在这里,即使我不能替你分忧解难,但至少应当不会增添你的困扰。或许不能替你指挥作战出谋划策,但我自幼习得的这一身武艺却不能浪费,我可以替你上阵杀敌。”
“香儿……”周瑜打断她,“对方不是一般的敌人。”
孙尚香说:“我知道。我虽然喜欢那个人,但我也还分得清里外轻重。”
周瑜一时沉默不言。感怀于孙尚香的懂事,却也隐隐担心着。他从小看着孙尚香长大,了解孙尚香的性子,纵然任性,却也不至于胡闹。他不怕孙尚香对童霏手下留情,却怕童霏对孙尚香不留情面。
孙尚香见周瑜犹豫,又哀求着:“让我留下吧。”
周瑜苦笑着:“我会写信给主公通报你的平安,但你也要答应我,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一定要先保证自身的安全才行,否则我现在就差人送你回去。”
孙尚香点头答应,“我一定要挽回这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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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亮在周瑜耳边说完那句话以后,有那么一瞬间感到有些后悔。
他明知道那是周瑜的痛处,不能说,不能问,他却偏偏去戳。
他想,这下子,他和周瑜大概连原本的相互欣赏也都被那一句话泯灭了。周瑜此刻一定对他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亲手杀了他吧。
他到底为了什么呢?
当然,他不想让周瑜死,他也一直在追问华佗先生,关于治疗周瑜的办法。私下里,他和月英聊起这事的时候,月英也是不住惋叹。
月英说:“周都督这病,想来是心有忧思,日日劳心,夜夜难眠。长年的军旅生涯,繁重的军政事务,都在无声地压榨他的精力,按照华佗先生的诊断,他能支撑到今日,已非常人所能及,何况他今次又受箭伤。我想……大概会加重他的病情吧。”
“你也觉得他就要死了,是么?”诸葛亮的眼底隐隐有些悲伤,脑海中有些念头一闪而过,又累得他的眼角湿润起来。
月英沉默着,许久才问:“你想怎么做?”
诸葛亮摇一摇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世间安能得两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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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一停,孙尚香便要出战。
营帐外有鸟语,却不闻花香,孙尚香和周瑜莫名间都有些怀念起江东。
输给过诸葛亮一次,周瑜更加小心,他虽然未亲自上阵,但排兵布阵又较之前更加严谨,他心知敌人撑不了多久,他越是心急越容易中诸葛亮的圈套。于是在孙尚香出发之前,又叫她过来仔细叮嘱一番。
孙尚香面色肃然,频频点头,宽慰道:“公瑾哥哥,你放心吧,我不会再任性,一定全都听你的安排行事。”
周瑜放心地点点头,又嘱咐说:“万事小心。能不能挽回战局不是最重要,重要是你的安全。”
“放心。我不光要安然无恙地回来,我还要打赢这一战。”孙尚香信心十足地扬眉朝着他笑。
周瑜心感安慰,再不多言,目送孙尚香出帐。他从孙尚香的身上,仿佛看到了曾经年少的孙策的影子。
与孙权不同,孙尚香更像孙策。尤其是方才眉眼间那略带得意的自信,像极了他记忆中的孙策。
他有太久没见他了,虽然常常会出现在梦里,但孙策的面容总是看不清。有时,他们在朦胧月光下相遇;有时,他们又在耀眼阳光下闲谈。孙策要么是远远看着他,要么就是背对着他,他已经很久没有近距离地看过孙策的脸。
直到方才,恍惚间又回到了过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所有人都在不同程度上发生着变化,唯有孙策,永远停留在那一刻,不曾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