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麻仓家的日子很悠闲。
没有人敢当面质疑叶王,连麻仓家那些倚老卖老的老家伙都不敢。所以叶王的别苑里从来鲜有人烟。小筑边的浅浅池塘中,鱼儿偶尔跃出水面,金色的鳞片在阳光下折射出灿烂的光芒。错杂排列着的假山隐隐有五行八卦的规律,可是漂亮的很。
叶王基本不去朝见天皇。他提及的时候,也只会轻轻嗤笑一声,然后称呼他为那个男人。基本上有几卷阴阳卷轴,一壶清茶,他就能够坐上一整天。
幸村见过那么多个世界,对于叶王此刻的心情倒是颇有了解,倒是能和叶王说到一起去。更多的时候,幸村怀里抱着白狐狸顺毛,叶王抱着猫又股宗,两人坐在屋檐下面,谈那些浮生往事,无关痛痒的话题。
藏马的妖力渐渐恢复,很快幸村就抱不住他了。在幸村跪坐在垫子上的时候,藏马就趴在他的膝盖上,懒洋洋地打盹晒太阳,尾巴摇啊摇的,幸村有时候拿狗尾巴草逗弄藏马,却被藏马伸出爪子拍掉。
“你以为我真是不通神智的野兽么?”
“哪有,你这样子很可爱啊。”幸村依旧一脸不怕死地含笑说道。
叶王轻轻嗤笑一声,道:“何不用线团逗弄?想必一定效果绝佳。”
藏马示威似的亮一亮爪子,却被幸村揉了头。
“叶王,你这一说倒是可行欸。”
竹制的窗外风铃声响,还有淙淙的清泉声回荡在耳畔。偶尔一星两点的笑声,也为常年寂寞的小苑带来点人气。
浮生微凉,光阴轮转。
虽然留下这两人是为了探寻他的未来,但是这两个从未来来的人却对千年后的他避而不谈,所以他也并没有得知什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叶王不再去试探未来。有时候下一下棋,喝喝茶,谈谈人生,幸村也就在那里听着,藏马偶尔会冷冷地插上一两句话。
叶王面前的小几上摆着从传说中的大唐来的瓷器茶具,老是喜欢和叶王过不去的藏马就以挑剔的眼光看看它们,抨击叶王的眼光。叶王自然会淡淡的讽刺回去,幸村就一人塞一块雪片糕,把他们俩剩下的话堵回去。
“我说你俩能不能有一天不吵?”幸村揉着额头,头疼地说道。而藏马已经变得长长的尾巴柔顺地拖在地上,头却抬了起来。
“我可不知道秀一君为何对我如此有敌意。”叶王端起茶,自在地抿了一口。可是他的眼中却有着戏谑。
“谁和他吵?”藏马享受着幸村顺毛的服侍,懒洋洋地说。
幸村好气又好笑,可是鸢紫色的眸子中藏着的是浅淡的温柔。
“夏日快到了。最近天气变热了呢。”幸村看着院中长得有半人高的青草,托着腮说道:“这院中的植物长得都很快呢。”
“灵力足够,自然能够供养它们成长。”
幸村忽然起身,把藏蓝色的和服的皱纹依次抚平,然后抱起趴在他怀里的藏马走到院中。此时月色静好,安谧的夜宛如罩上黑色的轻纱,显得有些神秘。
他转过头,在月光下对着冷漠的阴阳师说道:“叶王,你住在这里这么久了,有没有看过银河?”
“天之河么,我夜卜星相,这是必须的工作。”叶王皱了皱眉,他很讨厌算命运,因为每一次的结果都不是他所想的那样。他卜测到了死,母亲离开了他。他测到三年大旱,关东地区民不聊生,恶念顿生。
幸村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我指的可不是那样的银河哟。”说罢,他伸出手,忽然对着草丛中放出灵力 。
夜色下参差不齐的草丛忽然轻微的晃动了两下。
透明的光芒从草丛中摇摇晃晃地飘了出来。莹绿色的微光游弋在夏日微潮的空气中,一只,两只,接着是成片成片的萤火,渐渐从中流泻而出。
流萤时而分散,时而聚合。仿佛迢迢的星辰渐渐坠落到凡尘,就在面前上演离散聚分,闪烁着明艳的光芒。
流萤渐渐浮在了幸村的跟前,他似乎陷入了浩瀚的银河,身边都是微微的光芒。月光如水流泻在地,也给他的鸢紫色发镀上一层银芒。
“怎么样,漂亮吧?前些日子发现院子里居然有萤火虫,没想到现在已经有这么多了。”幸村含着一丝缱绻的笑意,于灿烂星辰中蓦然回首,笑容竟然比月更浓盛。
“生命至为灿烂,也至为珍贵。你看,就是流萤这样小小的生命,举起来都能形成浩瀚的星空。人类虽然渺小,但是却能够创造出不可思议的东西。”
“无论是五行,还是阴阳之道,我想总归离不开生灭。相生相克,有着开始,也有着灭亡。这是一个自然的过程,我们即使逆天改命,也不能强行留住生命。”
“比起疯狂与痛恨,学会感受生命的灿烂美好,能够更加让人快乐。”
麻仓叶王跪坐在屋檐之下,看着这一幕,却没有做出反驳。他从来印不出东西的墨色眸子中,似乎有了些什么光芒。
他确实很多年没有再看见这样的美景了。他眼中尽是光华,莹绿色的流萤飘在空中,几乎组成了银河,却又没有它的遥远,仿佛触手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