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世忠单人匹马,疾行一昼夜,这才赶到了折家军大营。离着老远,韩世忠勒住战马,举目眺望,营垒严整,旌旗不乱。
不愧是雄踞一方二百年的强兵。
别管是不是衰落了,但是光从外面来看,就要比种家军强了不少。
韩世忠看了片刻,收拢心思,正准备去见折可求。这时候竟然有一队骑兵过来,查看情况。
韩世忠大马金刀,着实不像普通人。
“请问您是?”
韩世忠满脸堆笑,”去告诉折前辈,就说晚生泼韩五来拜见。”
泼韩五?
这不是韩世忠吗?
“您,您是韩太尉?”
韩世忠憨憨一笑,“什么太尉不太尉的,俺是西军晚辈,大战来临,俺来求见前辈,讨个主意,快去把俺的意思告诉折前辈。”
骑兵傻傻点头,转身回去通知,可是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儿……折家在大宋地位非常特殊,府州又属于边陲的边陲,同时面对西夏和契丹两面夹攻,完全是在夹缝中求生存。
因此折家世袭府州知府,完全就是土皇帝。
比如折可求,他现在的官职就是右武大夫、康州刺史、充太原府路兵马都监,知府州,兼麟府州管界都巡检使,兼河东第十二将同管勾麟府路军马公事。
这么一长串官职,完全超出了一个知府应有的地位,属于行政级别超级拔高的那种,当然了,让武夫担任知府,本就不符合常理,只是在折家这里,什么常理都不管用了。
他们本身就是异类。
可不管怎么异类,折家还是大宋朝的臣子,以韩世忠如今的地位,远在折可求之上,这一次他更是三军主帅,手上的兵马也是折可求的几倍之多。
偏偏占有压倒优势的韩世忠,竟然以前辈称呼折可求,姿态低到了不行。
见到折可求迎出来,他竟然抢步向前,抢先施礼。
折可求黄白的,脸皮,脸上颇有些沟壑,但实际上年纪却不大,没准还不如韩世忠呢!但是这个泼韩五愣是收敛起一身毛病,毕恭毕敬,像个学生一般。
“俺过去二十年不过是军中小卒,什么都不懂,全靠着官家超擢,才有今天。可俺有自知之明,这么大的战事,不是俺能承担起来的,所以才急匆匆过来,请前辈指点,要怎么打,您说句话,俺韩五一定配合!”
韩世忠上身前倾,哪怕面对赵桓,他都没有这么恭敬过。
折可求看在眼里,暗暗叹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韩太尉过谦了,金贼突袭府州,俘虏了折氏族人,我和金贼不共戴天之仇,就算为了解救家人,我也要和金贼决一死战!”
韩世忠眼皮挑了挑,没有故作惊讶,也没有义愤填膺,而是沉声道:“金贼凶逆,国仇家恨,前辈的确比韩五更明白怎么打这一仗,请您吩咐就是!”
韩世忠的谦卑,大大超出了折可求的预料。金人的劝降信,韩世忠未必知道,但是府州被攻克,折氏许多人被俘,却是瞒不住的。韩世忠没有猜忌,却只身前来,态度如此谦卑,让人安心了不少。又或者,正因为猜忌,韩世忠才会独身过来。
这个泼韩五,还真是能屈能伸,一身是胆!
作为一个土皇帝,老家被掏,族人被俘。折可求就是个惊弓之鸟,受不得任何刺激,也不相信任何人。
降金吗?
二百年的名声没了。
拼命吗?
几十口子性命怎么办?
他进退不得,这时候任何刺激,都可能出现难以预料的结果。
可唯独韩世忠低声做小,让折可求看到了唯一的希望。
他就像是赌桌上,本钱最小的赌徒,一上来就输了一把大的,眼瞧着被踢下牌桌,阵脚大乱。
韩世忠的举动,等于给折可求加了几倍的筹码。
让他一瞬间就看到了机会。
打一场,打败金人,解救出家人。
即便往坏处想,救不出来,可只要赢了,凭着这份功劳,折家在府州的地位,还能保全,总比降金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