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卿,朕知道你心里有气,可朕相信,你李伯纪不是心中没有大局的人,朕迁居豪门大户,就那么十恶不赦吗?且不说别人,朕不也迁到了燕京,为国戍边,又岂止一家一户!”赵桓愤怒之中,竟然还有一丝失望,毕竟在赵桓看来,或许别人不理解他,但是李纲应该是个可靠的人,为什么他也不理解?
当初同舟共济的君臣两个,如今分道扬镳,互相背叛,带来的挫败感超级加倍。
赵桓如此,而李纲心里或许更要强烈一些……“官家可知小民之苦?”
赵桓一愣,直直看着李纲。
“官家,南北气候迥异,水土不服,迁居百姓,生死难料。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死在路上,数年前,金人南下,苍生涂炭,如今还要让百姓再遭一次荼毒吗?”
“李太师!”吕颐浩突然出言呵斥,“你这是把迁居富户等同于金人南下吗?”
刘韐也跟着气愤道:“朝廷国策,是为了移民实边,是为了平衡南北,是为了恢复北方元气……可不是李太师说得涂炭生灵!”
李纲是个遇强则强的性子,竟然也挺直腰杆,声音提高:“不管贫富,皆是朝廷子民,提编钱,富户出了何止千万?他们也是有功之臣,朝廷如此待人,只怕寒了人心!”
“你!”吕颐浩大怒,想要驳斥,毕竟提编是吕颐浩主要负责的,他太清楚了,虽然朝廷是针对富户征收,但是对不起,至少七成以上,甚至更多,都被富户转移出去了。如果没有严刑峻法压着,只怕老百姓的处境要更加艰难。
“李相公。”赵桓突然开口了,官家的神色凛然,语气深沉。
“你方才讲不论贫富,都是大宋子民……这话说得乡愿……在朕这里是不认可的。”
李纲陡然一惊,毕竟赵桓的话已经撼动了儒家论理的根基了……“官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啊!”
赵桓断然摆手,“普天之下的土地,只要不交税,不服役,朕便掌控不到,只是巨室私产……都是朕的子民不假,可若是混为一谈,朝廷的政策就没有办法制定执行了。”
赵桓突然站起,负手而立。
“李卿,还有吕相公和刘相公,朕在这里,把话说清楚了。天下的根基,在于九成以上的小民……在于这个最大的一团,他们想要什么?要田种,要吃饱肚子,最好还能让后代进学堂,有上升空间,可以改换门庭。朝廷顾住了这一团,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这也是往后朝廷施政的核心要义。”
“豪门巨室,在当下,属于朝廷需要重拳打击的对象……尤其是福建!”
赵桓猛地扭头,怒视着李纲,“李相公,这些年福建出了不少名臣,有些豪门大族,也让人仰望钦佩……可福建溺婴之风最为严重!你说迁居富户,致使手足分离,是手段残忍,那朕问你,那些亲手溺死自己的孩子的家庭,又算什么?是人间惨剧,还是他们根本不算人?”
李纲一时语塞,被抢白的老脸涨红。
“民生艰难,朝廷该救济,有些人毫无人性,自有国法惩罚……官家以手足分离之法,解决溺婴之风,这是挖肉补疮,断不可取!”
“没错!就是剜肉补疮!只不过是挖豪门巨室的皮肉,来补百姓心头的大疮!迁居富户之后,所余田亩,悉数拿来分给无地或者少地百姓。拆分巨室,迁居豪强,清丈田土,摊丁入亩……这是一整套的,不可分离……过去面临阻力重重,便是功课没有做到位,如今朕意已决,势必要推行下去!”
赵桓的态度让李纲措手不及,也让李纲颇为意外。
本来他是信心满满,来劝谏天子,谁知道赵桓的道理似乎比他还多,讲出来的话,更加理直气壮……难道自己真的错了?
李纲稍微恍惚,随即用力摇头。
“官家,家国天下,没有家,何来的国!似这般推动下去,老臣唯恐国将不国!”
赵桓深吸口气,突然笑了,“好啊……既然如此,朕就让你李太师好好瞧瞧!”
“来人!”
伴随着天子怒喝,外面有侍卫闯入。
“把李太师送去西山别墅,暂时看管起来……给朕听好了,要好生照顾太师,不许无礼。朕还要定期去看望太师,谁要是敢怠慢了,朕绝不宽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