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的阿云该是何等绝望,何等无助?
她找到了刀,冲去了老光棍的家,砍伤了对方……能算是蓄意杀人吗?而且这个案例里面,叔父就毫无问题吗?
他凭什么出卖侄女?
凭什么决定侄女的婚姻大事?
很可惜,这些东西涉及到了宗法根基……彼时的大宋君臣无胆面对,只能弄成皇帝能不能干涉判案结果,最后更是沦落成了新旧党争。
支持饶恕阿云的新党未必多同情这个不幸的女孩子,想要杀她的旧党也未必觉得她真的十恶不赦。
只是杀一个人,与她何干?
这就是阿云案的背后逻辑。
而这一次陈家的案子,恐怕要更加直接彻底……祖父不怀好意,弄死了孙女,到底需不需要偿命?
胡闳休沉吟了良久,才道:“林尚书,你给定的三中罪里面,欺君这一项,还是免了吧。毕竟这么多年了,官家都没有用过这项罪名,一个寻常百姓,也扛不起来。”
林景贞眉头微皱,显然不是那么高兴。
因为道理很简单,没有这一项罪名,未必杀得了姓陈的。
胡铨也跟着道:“还有图财的事情,我看也未必成立……毕竟最初是彩礼钱,给了也是顺理成章,算不得欺骗。既然给了陈家,那就是他们的钱,往回讨要,给与不给,还要看陈家的意思……”
林景贞呵呵一笑,“说得好啊,这样一来,就剩下祖父杀孙女了……你们是不是想用春秋笔法,说成误伤,说成事后祖父有深切悔意,朝廷该网开一面,给他一条活路啊?”
直接让林景贞戳破了心思,胡铨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一位宰执相公,三位主管大臣,一起陷入了沉默……该怎么办吧?
良久之后,何栗才缓缓道:“你们没注意,我给你们交个底儿……政事堂希望放过陈望良!”
一句话,三个人,六双眼睛,齐齐望向何栗!
“和相公,你说政事堂的意思,那又是哪一位相公?”林景贞追问。
“是大家伙的意思。”何栗长叹道:“这事情不是要和官家作对……而是着实不好办!”
“为什么?”林景贞追问!
何栗愈发无奈,只能连连长叹,“林尚书,你问我就说了……如果祖父杀孙女要判死罪,那么多溺婴案怎么算?而且多少年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管好坏,都要自己担着。身为晚辈,不服长辈安排,还和长辈争执,这,这不合适!”
林景贞微微沉吟,突然冷笑道:“那这么说晚辈就该听从长辈的予取予求了?做一个提线木偶了?”
何栗无言以对,只能苦笑道:“我要是能说清楚,只怕已经是当世圣人了。”
他还真没夸张……父母长辈,到底能管到什么程度,哪怕千年之后,也说不清楚啊!
反正政事堂是不想因为一个案子,而掀起无数大案,更害怕动摇宗法基础。
胡铨和胡闳休基本上倾向于政事堂的意见,就看林景贞了。
只见这位刑部尚书默默摘下了自己的乌纱帽。
何栗大惊,“你,你什么意思?”
林景贞叹道:“何相公,如果这个案子就这么稀里糊涂过去了,没有一个真正的结论出来。愧对官家,愧对百姓,哪里还有脸留在朝中,我情愿意辞官回乡!”
何栗的脸黑了……林景贞这家伙出身九牧林家。别说这几个人,就算是面对官家,他也敢据理力争的。
在这个当口,一个刑部尚书,如果不愿意背书,毫无疑问,这个案子就没法定案。
图财,害命,偏偏又是祖孙两个,怎么办都不合适!
就在他们为难的时候,突然邸报上多了一篇文章……这篇文章的作者都大大有名,一位是易安居士,一位是李师师。
她们几乎是当世最有名气的两个女人了。
而她们发表文章的核心也很简单,女人就真的一点地位都没有吗?就只能任由长辈摆布?家长可以把女孩当做谋财之物吗?
炮声隆隆,不说别的,就连皇后朱琏都天天往赵桓身边跑,就那么坐着,等着看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