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皇帝脸色苍白,却并未惊慌失措。又有大明宫的侍卫闻声赶来将李惊弦团团包围住。天策将军纵然骁勇善战,但是身体受到的巨大创伤让他无法以一当百。于是,在挥枪格挡了一记刺向自己心口的长刀时,李惊弦运起内力,大声喊道——
“依山,助我!”
声音因为深厚精绝的内力而传遍全场。众人只看到一个明黄色的身影一跃而起,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打下修长而深沉的影子。在暗淡的夜空中,那道剑光亮得惊人,而叶依山在空中已然切了重剑。在落到李惊弦身边时,重剑的剑身已然拍下,赫然便是之前那式鹤归孤山!
鹤归孤山入敌阵,风来吴山屠贼人。
众人料到了藏剑的下一式必然是那连江湖十一门派都为之胆寒的风来吴山,但是他们却没有办法躲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那剑光吞噬,然后变成一具死尸,在这月光照耀的战场上永不瞑目。
在他出招的那一瞬间,李惊弦已经为他套了一个“渊”,可以替叶依山承受三次致命的伤害。然而他的举动却换来和叶依山气愤的眼神:“你还是先保自己的命吧!”
“不。”李惊弦静静地看着他,像是要把他的样子埋藏在心里,“我的身体已经药石罔效,而你……还有活下去的可能。”
“药石罔效”四个字让之前还在千军万马之中都能面不改色的叶依山露出了恐惧的神色,然而下一个瞬间便被他掩盖了下去。叶依山低下头去,握着重剑的双手不住地颤抖着——
当他看到天策将军长发散乱,铠甲染血,浑身乱箭,仅仅靠着长枪才支撑着身体时,他心中一痛,险些没能控制好轻功,从空中栽下来。
“你别乱说话。”叶依山本想拍拍他的肩膀,但是李惊弦的肩头都是伤口,因此他只能握住他的手。
“夏神医可以救你。”
李惊弦无奈地笑了笑,却并没有点破:夏栖风纵然身为神医,却也终究只是个凡人。他当初没能救活玄清霄,这次莫非便能救下李惊弦了么……
两人对话之间,又有许多侍卫冲上前来。安禄山在诸位侍卫的簇拥下仓皇逃离,而李惊弦眯起了眼睛,抽出了腰间的乘龙箭。
周围的狼牙军皆明白了他的企图,但是却不能阻挡他——在他身边,叶依山轻重二剑舞得出神入化,密不透风的剑光将身受重伤的天策将军牢牢地保护了起来。
箭矢离弦!
平心而论,李惊弦失血过多,已经看不清自己是不是射中了,他只是凭借自己的本能,向着大燕皇帝逃窜的方向射了一箭而已。然而,只见那簇拥着安禄山的狼牙军们一阵骚乱,就连这边的叛军也放下了兵器,即使被藏剑的剑刃抹了脖子也没有任何反应!
“……”
李惊弦愣愣地看着安禄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个释然的笑容。然后,他闭上了眼睛,双腿再也没了支撑身体的力气。
他本以为自己会摔在冰冷而肮脏的地面上,然而,接住自己的却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叶依山用手轻轻拨开了他散落在额前的发丝,擦拭去了黏在他眼角的血。李惊弦慢慢睁开眼睛,温柔地凝望着叶依山的容颜。
“依山。”他开口,方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这么沙哑,如同指甲划过石板的声音,“我先走一步了。”
叶依山依然笑着看着他。有什么温热的水滴落在他的脸上,落在他的唇角。李惊弦眨了眨眼睛,下意识舔了舔,才意识到那居然是泪!
“依山,你……”
叶依山的笑依然一如往昔,还是当年两人初遇的季节里,那青梅煮酒,论剑吟诗的藏剑山庄小少爷。
只是,他在哭。
因为自己,这个本该在藏剑山庄里被供着养着的小少爷上了战场。因为自己,肮脏的血污沾染了他的衣衫。
而如今,自己却还要害的他哭。
李惊弦伸出手想要擦去他的泪水,只是他的手指上满身血污,只在那张温润白皙的脸上抹下了更多红色,和泪水混合在一起,简直被涂成了一张花脸。李惊弦有些惊慌失措,然而他的手却一下子被叶依山握住了。藏剑少爷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轻声对他道:
“战斗还没有结束,惊弦。”
说完,他抬起头,看向了站在不远处,带着许多狼牙军的安禄山之子安庆绪。然后,他脱下自己的外袍,轻轻垫在了李惊弦的背后,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