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天又下起了雨。绵如絮,落在身上却凉得透心。密谈无果而散,王妃急于去接夫君,而将阿妩扔在翡翠烟波楼。荣王轻而易举的一句话就毁了这盘棋,阿妩不知荣灏是何想法,此时,她定是府中最烦郁的人。
用过午膳,荣灏无动静,府中上下皆将阿妩当外人,眼线也没法安插。不过阿妩不急,哄完麟儿入睡,她便坐在窗下看史册,刚读完半卷,等的人就来了。
还是那身朝服,缓缓穿过廊道,流转于明暗之间。窗格落下的影如花纹印上他半身,他的脸似蒙了层灰雾,影影绰绰。
阿妩把书合起,轻轻放在案上,随后起身走到门处。荣灏抬头,人已到了面前,他僵硬一笑,跨腿迈入。
“用过饭了吗?”阿妩问起,用手中丝帕拭去他肩头水滴。
“用过了。”荣灏回话,接着走到内室看了看熟睡中的麟儿,替他将被子盖严实。
阿妩没去问今日朝中之事,她拿来茶盏,卷袖净手,眨眼功夫,房里添了一缕茉莉花香。
“坐下歇息会儿。”
阿妩将茶盏端到荣灏面前。难得见她温婉贤惠,荣灏受宠若惊,他拄着手杖坐下,无意间看到案上摆着本书,便拿来贴在脸上看。
“还看不清吗?”
“嗯,看不清。”
话落,一声无奈叹息,他把书放回原处。
“不知怎的,如今脑子也不好使了,总是记不起事。”
阿妩神态自若,见他盏中茶空,又替他斟上一杯。
“怕是太累了,正好趁此机会好好休养。”
她与往常有所不同,荣灏原以为会受冷言冷语,没想她温柔如水。
他问:“难道你没话和我说吗?”
阿妩轻笑,长而密的睫掩住了眼色。
“在平洲难得见雨,到了这处天天下,怪闷的。”
荣灏听后凝住神思,迷离的凤眸略显空洞,片刻,他莞尔,道:“明日带你出游,不管下不下雨。”
阿妩嫣然一笑,扶袖再替他斟上杯茉莉花茶。
“好。”
兴许天公作美,次日清早,一连阴沉的天忽然放睛。都城美在湖光山色。以前荣灏时常会乘画舫入湖赏景,恨不得浑身贴金,就怕别人不知道燕王。如今他倒收敛了,舫上也不描金画银,只带上几个下人及弹唱伶人。
早膳过后,荣灏去请王妃,王妃称身子不适想留在府中,然后顺水推舟让梅雪作陪。梅雪没出过声,可看向荣灏的眼自是流光溢彩,然而眼角余光瞥到王妃神色,她又缩回半截,怯声声地说:“奴还是在府中陪夫人的好。”
此话一出,未等王妃出声,荣灏就点头道好,接着快步离了此处。见人走远,梅雪暗暗咬紧银牙,不自觉地低头垂眸。
王府南边有处泊地,如条碧绸连入湖中。阿妩早在舫上等候,荣灏一到船夫便拉起锚。
画舫慢悠悠地驶入镜湖,拖出一条狭长水痕。一连几天下雨,水雾如烟,远处苍山如墨彩,几笔青几笔靛。阿妩抱着麟儿立在船头,麟儿高兴地扬起小手,咿呀叫唤,像是说又像是唱。荣灏皱起眉无奈轻笑,随后伸出双臂,麟儿见之自然而然地倾过身要他抱。
“乖,父王累,别去扰他。”
阿妩轻责,转了身将麟儿送到婆子手里,然后使上眼色让她把小宝带下去。
荣灏略微不悦,道:“怕我摔坏他不成?”
阿妩巧笑嫣然。“我可是怕累着你。麟儿像猴子精,你闹不过他。”
想必她说得有理,荣灏也只好点头,接着走过去伸手揽住她。也不知阿妩用了什么法子,生完麟儿腰如细柳,稍稍用力就能掐断似的。
荣灏思忖,手用力捏了下。阿妩扭身,如条鱼从他掌中滑走。
“这里的水真清,我能玩会儿吗?”她问,声音悦耳得很。
白露刚过,阴气渐重。一不心小容易得风寒。
荣灏威严地给她两个字:“不许!”
阿妩不听,摘了髻上玉钗,散去一头墨发,紧接又脱去鞋袜,坐在沿边将两只莲藕似的足伸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