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沉,世子未归。管事寻了圈找不到影,战战兢兢地禀奏世子妃。宫内,荣华坐在镜前梳理及踝青丝,有一句没一句地听他说话,隔了许久才回道:“世子定是忙于国事,他自有分寸,用不着别人操心,你还是去歇息吧。”
管事低头领命,他一退出门外,帘后人影微动,一袭绛色悄然而至,俯身望向镜中人。
荣国四子,郎独绝艳。荣华心弦一颤,不由顿了手势。荣灏勾唇浅笑,纤长手指缓慢划过她的手背,接过那把镶金嵌银的玉梳。
“看来嫂嫂今晚又是一人。”
梳齿如水流过青丝。世子妃盯着镜中人,抿嘴轻笑。
“我早就习惯了。”
荣灏蹙起眉,仿佛看着朵即将衰败的花惋惜不已。
“王兄真是不惜福,我替嫂嫂不值。”
话落,他放下手中梳,手腕轻旋绾出女儿髻环。镜中的她小了几岁,未出嫁时她就爱梳双髻,没想一晃十年过去了,梳了双髻也不如当年水灵。她警醒,不由抚上眼下若有若无的纹,惶惑问道:“四弟,你可觉得我老?”
荣灏轻笑,剑眉微挑。
“嫂嫂怎么会老?嫂嫂生于重阳,比我还小上半岁。记得嫂嫂以前在重阳时亲手做过糕点给我们尝。外面是点着桂花的糯米,里面是玫瑰细沙。那天嫂嫂头上戴得是蜻蜓点水钗、身上穿烟水绯罗裙,底下绣鞋是胭脂色的。”
他说得分毫不差,世子妃听后心血奔涌,又喜又惊又悲,她还想再听,他突然松开手,抽去她心头暖意。
“嫂嫂,时候不早我得走了,若是被人撞见讲不清。”
话落,他转身,而她怕他真走,顾不得一切,起身扑到他背上,两手环住紧紧相拥。
“长夜寒寂,这深院里只是你肯陪我说话,也只有你肯为我而来。”
情至深处,她不禁落了泪。
“别人道我风光,却不知进宫之后,世子不是在书斋就是在陛下那处,我有话无处说,有情无处用,独留深院空寂寞。”
荣灏叹息,回头时剑眉深锁。
他说:“嫂嫂,莫让我为难。”
她不听,拉着他不肯放。荣灏微微抿嘴,眼中掬了摇曳烛光,忽明忽暗、亦正亦邪。他本想离开,而此时改了主意,他突然使了把劲,将荣华拉到怀里。荣华柔若无骨,软软地倚上他的身。
“王兄在外风流,嫂嫂你可知道?”
他隐了怒意,唇在笑,眼却是无情。荣华一惊,转而无奈,她像要吸他的暖,紧紧靠着。
或许此时此刻,世子正与他做同一件事,而荣灏心眼小,从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哪怕是有意拱手相送,他也不愿看别人收下。怒从中来,他抱起荣华,倒在雕龙琢凤的锦榻之上,啃噬起被泪浸湿的唇。
他敢碰他的东西,他便还他一顶绿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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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幽静,一声清脆鸟啼掠空而过,惊醒了梦中人。荣世子睡眼惺松,迷糊地翻过身,浑身骨头似散了架,抬个手都觉无力,他不由摆出平时威严,眼未睁就严声道:“还不来个人扶我起来?!”
等了许久没有人来,他颇为恼怒,睁眼抬头却被眼前景物惊到了。
这里不是世子宫,坐在镜前的女子也不是他的妃。
荣世子如梦初醒,顿时睡意全无。他望着那道朦胧侧影缓了会儿神,随后摸□子,果然是光溜溜的。枕边余香犹在,可是他丝毫想不起昨夜之事。
荣世子伸手掀开迷眼床纱,见鱼儿坐在妆镜绾发。十指葱葱如玉梳,挽了青丝,扶花入鬓。
余辉剪影,亦真亦幻。他看着入了迷,支着身的手发麻,方才过醒过神来。
鱼儿回眸,娇羞浅笑。他如青涩少年突然涨红了脸,慌张地拉过明黄内衫披上。
“见你睡得熟,不忍吵你。”她说,声音轻若蚊蝇。荣世子欲开口,可嗓子干得像是在烧,他不由蹙起眉,难受地咳了几下。
一杯清水送至他面前,还带了股淡淡花香。他接过,仰头喝了个干,清凉入喉顿时神清气爽,可是仍想不起昨夜之事。若说风流,也得有个头尾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