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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45.42.40.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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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道衍心中就在纳闷,这样的少年,怎么就懂得话不言多的道理了?

道衍似乎有意和陆长亭亲近,这个话茬说不通,那便换一个话茬接着往下说。道衍实在太有本事,虽然他的模样令人畏惧,但他真要与你交谈的时候,却能很轻易地令你感觉到舒适,陆长亭能隐隐感觉到,道衍的话里会带上一些导向性,让人不自觉地顺着他的思维往下走,陆长亭是绝做不到这样的,也正是因为如此,陆长亭才觉得道衍的本事实在可怕。

他不仅仅是个会医术,会术数的和尚,他还是个极为擅长操控人心的谋士。

他们站在屋檐下闲话了一会儿的功夫,院子里就下起了大雪,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道衍的目光落在陆长亭的身上,陡然间想起了什么,忙出声问道:“陆小公子可要罩个披风在外头?”大约是见多了朱棣这般照顾陆长亭的模样。

陆长亭缩了缩肩膀,是有些冷,他正要转身进屋去拿,道衍就已经当先进门去将披风给他取出来了。

陆长亭顿时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多谢道衍师父。”陆长亭伸手去接披风,道衍却是直接给他罩上去了,只不过道衍照顾人的业务着实没有朱棣熟练,陆长亭整个人都被蒙了进去。

道衍发觉到自己这动作颇像是套麻袋,顿时也有些尴尬,忙给理好了,然后就收回手,若无其事地道:“今日怕是又有夜袭了。”

陆长亭低头自己理了理披风,黑色的披风衬得他的面容越发白皙好看。

道衍的目光不自觉地顺着他脸庞的弧度看了下去,最后目光定格在了陆长亭拴披风而灵活打着结的手指上。

陆长亭浑然不觉,等他打好结了,浑身暖融融了,这才抬起头来。

他看见道衍的模样像是在……发怔?

“道衍师父?”

道衍回过神来,嗓音低低地道:“隐约记得上回燕王说陆小公子名长亭,可是如此?”

“是。”陆长亭有些摸不着头脑。

道衍点了点头,一副暗暗记于心的模样。

正巧这时候朱棣回来了,他大步跨进院子来,头上铺了一层雪花,整个人都给染白了,但是他的腰背依旧挺得笔直,半点没有因为寒冷而瑟缩的意思。

整个人都带给人一种稳重坚固如青山的味道。

陆长亭的心不自觉地就踏实了下去,他差点就冲着朱棣来的方向条件反射地喊上一声“四哥”。

朱棣的目光落到陆长亭的脸上之后,不自觉地笑了笑,问:“怎么还站在外头?”

“与道衍师父闲话了几句。”陆长亭很是诚实地交代。

朱棣轻笑一声,“算了,里面的味道本来也不好闻,别进去了,走,去用饭吧。”说罢,他才看向道衍,道:“道衍与我们一同用饭吧。”

道衍点了点头,向陆长亭看去,这回却只能看见陆长亭的后脑勺了。因为朱棣已然搂着陆长亭往前走了。道衍顿了顿,也拔腿跟了上去。

弄得一边的程二特别摸不着头脑,之前在应天府的时候,自家主子还跟道衍师父相谈甚欢,且对其颇为重视的模样呢,现在怎么突然间,就变了个姿态了?程二挠了挠头,主子的心思真是一日千里啊!

燕王府的亲兵就在城中搭了帐篷,想一想也知晓,他们的吃食会好到哪里去呢?说是用饭,其实也就是吃些干粮,再烧点汤,汤里带点儿荤腥,但那个味道实在不大好喝。陆长亭走进帐子里,闻了一下就觉得有点儿难受。旁边的士兵倒是高兴得很,抱着碗,见燕王进来了,都有点儿舍不得松嘴放碗。

而朱棣也对此颇为习以为常了,他吃的食物与这些士兵也没什么区别,只是他用的碗筷要更干净些罢了。

有人进来搭了桌子,朱棣拉着陆长亭也就围坐下去了,道衍对这顿饭的接受度倒是比对那屋子的接受度高,道衍很是淡定地跟着坐下来,三人围着用了饭食。陆长亭本来喝不下那汤的,全是肉的荤腥味儿,没点别的调味料,给陆长亭的感觉就像是猪肉搁进去浸了一下似的,这还能喝下去吗?

还是朱棣拍了拍他的脖子,低声道:“喝点儿汤,才能暖暖肚子,不然冻起来难受。”

陆长亭犹豫地端起了碗,朱棣直接在碗底一推,陆长亭被迫张开了嘴,汤就给灌进去了,道衍在一边看得都有些愣,没想到朱棣手段这样简单粗暴。

陆长亭倒是不觉得奇怪,朱棣就是这样的人。温柔起来的时候,格外的温柔细致,姿态不容拒绝的时候,那便是真的极为坚决粗暴。

汤咕咚咕咚下了肚,陆长亭的确觉得胃里骤然暖了不少,比起那些干粮,这个吃起来舒服多了,就是味道……怪了点儿。这时候道衍跟着面色平淡地喝了下去。

到这里,饭食算是用完了。

这时候,有个士兵小跑着进来,道:“王爷,人抓到了。”

陆长亭和道衍不自觉地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想到了这个人便应当是称重接应蒙古兵的人。

朱棣的面色骤然沉了下来。久违的,陆长亭又从这个人身上瞥见了冷漠,甚至是极为冷酷的一面,这股冷酷和打仗之前不太一样,此时的朱棣像是嗜血的利剑,陆长亭毫不怀疑,他可能出去之后便将那人宰了。

陆长亭和道衍自然跟着出去了。

士兵们推搡着一人到了跟前,程二在旁边伸出脚来,那人被一脚踹翻在了地上,脸上都是泥土和血污,实在狼狈到了极点,那人喘了两口粗气,抬起头来,见到了与旁人打扮都不同的燕王朱棣,那人双眼一亮,立即哀嚎道:“燕王!求燕王明鉴啊!我并非那通敌之人!我稀里糊涂便被抓了来,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还没弄清楚呢?求燕王查个清楚,还小的清白啊!”

陆长亭闻言,脸上的表情登时就变得怪异了起来。

就这段辩白,前后矛盾,语气里也可以听出来,他对朱棣未必有多么尊重。这人的脑子可实在不太好使,这样喊一通,没罪也变有罪了。

朱棣根本不看他,朱棣对这样的人极为深恶痛绝,连多看一眼都觉得脏了眼睛,他问旁边的亲兵:“他招了吗?”

亲兵摇头。

那人还在声嘶力竭地喊道:“我没有做啊!燕王,我真的没有做啊!求您明鉴啊!”

朱棣对那亲兵淡淡道:“既然不招,那留着也没用,割去舌头。”

亲兵并不意外朱棣做出这样的决定,点了点头,便上前去,一个手肘将那人击倒,而后便伸手上前来,捏着一把匕首,逼近那人的嘴,那人被压制在地上动弹不得,眼神惊恐,他正要大喊大叫,亲兵却伸手狠狠地扣住了他的腮帮子,那人被迫张开了嘴,闭合不上,也发不出声音。

陆长亭看着这一幕,心跳隐隐有点加快,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在和朱棣认识之前,他所见过最凶狠的也都是小乞儿往死里打架。

陆长亭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变化,朱棣和道衍都是极为敏锐的人,不约而同地回头来看了看他。然后朱棣抓了抓陆长亭的手腕,手上力道紧了紧,其实是在示意陆长亭放松。他倒是没有说让陆长亭进帐子去的话,毕竟上了战场,比这血腥百倍的场面都有,这又算得了什么?有些刺激总是要到来的。

朱棣可不认为自己这般是残忍,对付这等通敌害死百姓和明军的人,不能死得太便宜!

陆长亭反抓住了朱棣的手腕,也算是向朱棣昭显自己的决心了。

就他们爪子摸来摸去的时候,那头亲兵已经无比痛快地下手了,陆长亭觉得自己隐约听见了“刺啦”一声,然后血喷了出来,那人连惨叫声都发不出,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亲兵这才将匕首从那人的嘴里□□了。

这会儿陆长亭注意到了一个细节,他发现道衍竟然笑了。

果然……怪才都是不能以常理来揣测的,或许在他看来,此时的朱棣真是合他的心意极了。

很快,亲兵便将那人拖走了,程二跟了上去,还在后头高声道:“把人给挂城楼上。”

陆长亭想了想,还是没忍住补了一句,“把脸给抹黑。”

“啊?”程二疑惑地回过头,没反应过来陆长亭这句话的意思。

“不给抹黑了,蒙古兵一眼就看见内应死了,那还会来吗?”陆长亭顿了顿,接着道:“若是等他们自以为要胜利的时候,却发现内应早就给挂城墙上了,他们心情又会如何?临到最后当头一棒……”这都不消细说,想一想都能感觉到,那该是何等令人咬牙切齿的滋味儿。

程二都暗自咋舌,这可真够坑人的,但是……他疑惑道:“那蒙古兵不来了,难道不是好事儿吗?”

陆长亭转头看向了朱棣,淡淡道:“那得看你家王爷是不是这样想的。”

“王爷自然是这样想的!”

陆长亭摇头道:“让敌人臣服最好的方式,不是破坏他的阴谋,这太过被动了。”

程二隐约抓住到了点儿什么,但口中还是忍不住问道:“那还要如何?”

“自然是让他们心生畏惧,短期内不敢再来扰。”

“没有保证长期的方式吗?”程二觉得陆长亭的小脑瓜挺聪明,说不定有点别的主意,便忍不住问出了口。

“哪有真正长久的和平?”陆长亭反问。

不等程二回答,朱棣就已经当先出声道:“不错,哪里有长久的和平?如今只能换一时,至少也能将他们威慑一二。这次我们不仅要让他们来,还要等着瓮中捉鳖。”

陆长亭自己默默在心底补了一句,是关门打狗。

等把蒙古兵引进来,就在城里揍,手段越血腥越好,方才能震住他人。不过,陆长亭知道这也就只能想一想,血腥手段哪怕是用在敌军身上,后世也是极容易引起诟病的,且不说后世,现在洪武帝会不会疑心朱棣性格残暴呢?

陆长亭叹了口气,就这点可惜了。

陆长亭转身往帐子里走,还招呼上了朱棣,“王爷进去躲风吧。”

朱棣见着他这般一本正经的模样就想笑。明明是自个儿想进去躲着风,偏要假借关心他的名义。朱棣笑了笑,转过身来,应了声:“好,进去吧。”他将剩下的亲兵也叫了进去,“有话都进来说。”

道衍见着这一幕,眼底掠过了一道异彩,只是谁都没有注意到。

帐外刮着大风,下着大雪,那个通敌的人被抹黑了脸挂在了城墙之上。城外蒙古兵见了并不以为意,只当是他们死在城中的士兵被挂了起来。率领蒙古兵的领头人,甚至还以此来激发士兵们心中的怨恨和愤怒,好让他们在下一次攻城的时候更为凶悍。

这一日风雪大得有些过分。

蒙古兵们以此作掩护,再次接近了这座老旧的城池,他们行走在雪地里,看着斑驳的城墙,于寒冷之中生出了轻松能打败明军的幻觉……

他们悄悄地潜入了城中。

看吧,要攻打进来就是这样的容易。

……

城内,朱棣让人送陆长亭、道衍二人回屋子去,道衍毫不退让,道:“候在营中便可了。”虽然陆长亭闻言,一度怀疑他是不是太嫌弃那屋子了。

这边陆长亭还没开口,朱棣就已经道:“那你也留在道衍身边。”

陆长亭一脸愕然,“为什么?”

“昨日你才刚去拼杀了一次,今日哪能这样快便又再去?待到上了战场才发现手软无力,那可就迟了。”

陆长亭捏了捏自己的胳膊,“其实……也不软……”

“乖乖待着。”朱棣不容拒绝地道,说罢,他便套上盔甲,大步走出去了。

陆长亭心底还有点儿轻微的失落,明明来到这里,才只去了一次便只能歇在营中了,他只能瞧着朱棣在外面辛苦拼杀。朱棣曾经是花了多长的时间来适应了这样的生活?陆长亭盯着朱棣离开之后,还在晃动不停的帘帐,眼神微微有些空茫。

道衍以为他是在担忧,不由出声道:“长亭不必忧心,这些蒙古兵奈何不了我燕王府的亲兵,更伤不到燕王。”

陆长亭摇了摇头,他并不担忧,他对朱棣是很信任的,他知道朱棣可以很好地解决掉此事。因为日后的永乐大帝,就是在这些事中渐渐磨砺出来的。

道衍抬手倒了杯水送到陆长亭的手边。

在营帐之中,自然是没有什么茶了,陆长亭捧着水,喝得倒也舒服。这会儿温水下肚,脑子里渐渐清明起来,陆长亭才骤然发觉。嗯?方才道衍是喊的他“长亭”?口吻怎的突然这般亲近了?

难道自己一不小心没把握好尺度,在道衍跟前出了风头?

道衍又开始了不遗余力地与陆长亭的闲谈。

“长亭可否与我讲一讲风水之事?”

这点正是陆长亭所擅长的,倒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他便随意拣了几个风水趣闻来说,他与道衍之间的氛围倒是陡然随和了许多。

这一仗,一打便打到了入夜时分。

陆长亭坐在那里连饥饿都察觉不到了,他连朱棣的消息也都不问,只冷静地和道衍继续交谈着,满营地,竟就他们二人最为沉稳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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