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的食物和西安的食物是有着差别的。北平不比西安的奢华,但陆长亭吃着熟悉的饭菜,总有种莫名心安的感觉袭上心头。
若是当初他第一时间去找的是朱樉, 那么今日光景可能就大不一样了。
陆长亭动作缓慢地用完了这一餐, 而后便和朱棣一同消食去了。其实陆长亭非常地不乐意在这时候跟朱棣走在一处, 他总觉得分隔一段时日,朱棣变得越来越精,越来越不好对付了。现在和朱棣走在一处, 吃亏的多半都是他。
但是吃撑了……他有什么办法?那就只有走了。
两人漫步在燕王府中。
朱棣似乎有意避开陆长亭的尴尬点, 他并没有再故意撩拨陆长亭的意思, 转而与陆长亭闲谈起了西安的风土人情,这一刻, 朱棣正直得不能再正直了。
“二哥的秦.王.府应当比我这里好上许多吧?”
“……是。”
朱棣笑了笑:“秦.王.府好上那么多, 那长亭为何还要回来呢?”
以为朱棣不会再作妖的陆长亭:……
说一句话, 设一个陷阱, 朱棣你累不累?
“可见在长亭心底, 还是北平更甚西安。”见陆长亭不搭理自己,朱棣也不觉难过,还笑眯眯地道。
程二在桌上听了, 暗自嘀咕, 主子这说的不是废话吗?在长亭心底肯定是北平更重要啊!今日主子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来来回回问的都是这些问题……这还消问吗?
陆长亭默默低头不语。
朱棣却是指了指跟前的亭子:“备酒,我们在此处歇一歇。”
下人们的动作极快,很快便将那亭子打扫干净,酒也很快摆上来了。陆长亭倒也不好抽身离去,只得跟着坐下。
朱棣便倒了杯酒送到了陆长亭的跟前:“长亭长大了,也该喝酒了。”
陆长亭怎么听都怎么觉得这句“长亭长大了”,有点儿别样的含义,他听得浑身酥麻怪异不已。陆长亭抬起头,将酒杯挪到跟前,嗅了嗅,一股酒香扑鼻而来,其实陆长亭还是很意动的,只是他半点也不喜欢醉酒后的感觉。
陆长亭放下酒杯,抬头就对上了朱棣的目光,朱棣的目光格外深沉,仿佛紧紧与他的目光相黏,连抽开都做不到。倒是让陆长亭陡然想起很久以前,他们还在中都,他只能看着朱棣饮酒的时候……
“我尝一口吧。”陆长亭低声道,一边端起酒杯往嘴边送了过去。
陆长亭浅浅抿了一口,酒香还萦绕在鼻间,但是对于很久都不曾饮酒的陆长亭来说,口感已经没有想像中那样美.妙了,陆长亭有些失望地放下了酒杯:“还是不喝了。”
就在这瞬间,陆长亭隐隐从朱棣的脸上瞥见了一丝失望之色。
失望什么?
陆长亭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朱棣总不至是在想什么不好的事吧。陆长亭顿时长了个心眼儿,淡淡道:“四哥自己喝吧。”
朱棣也不在意,很是大方地道:“那就我自己喝吧。”
程二默默伸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我也蹭一点儿。”
陆长亭哭笑不得地看了程二一眼,不过他面上倒是道:“这下四哥总不愁没人陪着喝酒了。”
朱棣轻笑一声,口中含着酒,含糊不清地道:“不一样的……”
程二已经自己喝得开心了,根本没感受到朱棣的嫌弃。
陆长亭当然知道什么是不一样的。周围这么多下人都还在,偏偏朱棣总要说些这般暧.昧的话,陆长亭顿时有种说不出的,害怕这样赤.裸裸坦陈开来,被人瞧见他们之间的隐秘的滋味儿。陆长亭本该是恼怒的,但是他心底却事与愿违地升起了些微的刺激感。
朱棣端着酒杯,斜倚着手臂冲他缓缓一笑,眉眼间都弥漫开了说不出的暧.昧旖旎的味道。
也幸而周围的人都迟钝至极,并没有看出两人之间那点细小的变化。
陆长亭暗暗皱眉,朱棣总不会是想着用美□□之吧?那他还不如看自己呢。毕竟自己这张脸已经是世间少有的绝色了!陆长亭脸不红心不跳地想。
朱棣还在喝酒,一杯接一杯。
陆长亭能清晰听见他喝酒的声音,原本平平无奇的和喝水没什么两样的声音,却是让陆长亭在故意避之不看以后,心里被搔得有点不太痛快……他忍不住往朱棣的方向看了一眼。
朱棣却是突然放下手中的酒杯,双眼亮得惊人,就这样定定地看着陆长亭。
陆长亭心底咯噔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本能地觉得,朱棣喝醉了。为了避免朱棣看着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陆长亭“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程二被他惊得差点摔了手里的酒杯:“长亭,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觉得有些困了,四哥可要与我一同回去休息?”陆长亭朝朱棣伸出了手。
程二迟钝地发觉到两人之间又有了什么变化,但是他着实瞧不出来哪里不对劲,便又给自己倒了两杯酒,慢吞吞地喝完:“那我也回去休息了!爽啊,好久都没有这样喝过酒了……”程二说罢,转头看向朱棣:“主子,我送您回去?”
朱棣摇了摇头,伸出手搭在了陆长亭的掌心上,而后变客为主,牢牢地反攥住了陆长亭的手掌,他站起身来,带着陆长亭往外走,只抛给了程二一句话:“你去歇息吧。”
程二揉了一把脸,知道用不上自己了,当然是求之不得,正好他就能回去好好休息了。这段日子折腾下来,他可好久没这样休息过了……
程二走得很是痛快。
这厢陆长亭却总有一种自己送进了虎口的感觉。
两人一同回了院子中,朱棣带着陆长亭就往他的屋子走,陆长亭当然是要拐弯儿去自己的屋子,两个人进行了一番拉锯战。陆长亭觉得这样实在太不好看了……想一想就算被朱棣拉到屋子里去,应当也不会有什么事,毕竟都是大老爷们儿,若是他不愿意,难道朱棣还能就地把他上了吗?何况陆长亭本能地觉得,朱棣不是这样的性子。
醉酒乱性,那可是烂俗台言都不会写的桥段了。
陆长亭说服了自己,于是放松力道,任由朱棣将自己带到了他的屋子里去。
等进了屋,陆长亭忍不住探头出来道:“备热水……”三个字刚说完,就又被朱棣拽拉进去了。
朱棣死死抓着陆长亭的手掌,像是担心一松手他便会逃开一般,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他带着陆长亭大步走到了床边。陆长亭一看到床,脑子里就频频闪过了那些烂俗桥段。虽然桥段烂俗,但、但也说不好它偶尔就发生了啊,艺术还来源于生活呢……陆长亭敏.感地后退了一步:“四哥,你还没沐浴呢,一身酒味儿,就别往床边去了。”
朱棣很是听话地顿住了脚步,他的眼眸依旧明亮,只是口中一言不发,乍一看是半点也看不出醉酒的样子来。但是看着他这般模样,陆长亭却笃定他一定是喝醉了。
陆长亭拉着他后退两步,朱棣也就跟着后退两步。
陆长亭终于安心了。
眼下看起来,朱棣是没有半点威……
胁了。
朱棣突然转过身,将陆长亭摁倒在了地上,因为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朱棣又及时伸出手臂垫在了他的背后,所以陆长亭完全避免了撞击地面。但就算没有撞到地面,朱棣随之压倒上来的身躯,却让陆长亭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他默默地将那两个字吞回了肚子里。
去他.妈的没有半点威胁……
这种姿势让陆长亭极其的没有安全感,他反应过来之后便立即要挣开朱棣,奈何朱棣身形比他高大,力道也远比他强劲,朱棣将他牢牢锁住,那他就全然没有爬起来的机会。
“四哥。”陆长亭沉声道。
酒味儿充斥在他的鼻间,仿佛在提醒他跟着一块儿进屋是多么愚蠢的行径。
朱棣没动。
陆长亭的心跳快了起来,他竭力想要忽视自己双.腿发软的感觉,但是陆长亭怎么也忽略不掉,他觉得自己像是被对方身上强悍的雄性气息包裹住了一般……
“……四哥。”陆长亭垂死挣扎地再喊了一声。
朱棣这才略略收敛起了颇具侵略意味的目光,他坐了起来,摇了摇头,仿佛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将脑子里的不清醒都排解出去。
“主子,陆公子,热水好了,可、可要沐浴?”下人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事,只敢在门外小心翼翼地问。
“嗯。”朱棣低沉的声音响起,虽然只有一个单音。
下人得了命令,忙去准备衣物了。
朱棣转身过来。
陆长亭打了个激灵,赶紧也坐了起来。
“长亭,走。”朱棣的目光这才变得眩晕了些。
陆长亭点点头,心里有点儿怀疑朱棣前后的转变,但是奈何他实在从朱棣身上看不出假装的痕迹。
下人来报热水备好了。
陆长亭便只得跟着一块儿再去洗澡了。幸而洗澡的地方倒是隔开的,不然陆长亭连衣裳都不敢脱。陆长亭没想到,这次回来,朱棣的身上会发生这样大的转变,实在太让他措手不及了,有一种陡然间就从少年期跳到成熟期的感觉,无论做什么好像都隐晦地和情.欲挂上了钩,这让上辈子打着光棍的陆长亭如何接受?
陆长亭泡进热水里,脑子里的思绪这才慢慢得到了梳理。
那厢朱棣却是很快就洗完了澡,他换好衣裳后,便问那下人:“白日长亭换下的衣服呢?”
那下人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赶紧让丫鬟拿了过来,一边呈到朱棣的跟前,一边小声道:“差点就拿去洗了。”
“嗯,下去吧。”朱棣挥挥手打发那下人走了。
下人却是更想不明白了,这脏了的衣服不拿去洗了,还留着做什么?哦!定然是王爷觉得这衣服不够好,应当是打算再另给陆公子做新衣裳了吧!那下人自觉堪破了其中理由……
朱棣将衣裳抱在怀中,低头嗅了会儿,然后当先回屋,打开了柜子,将衣裳放了进去。
因为原本打算要拿去洗的缘故,那衣裳乱糟糟地皱在了一起。朱棣皱了皱眉,还是将衣裳拿了出来,重新叠好方才又放了进去。
只是被他这么一折腾,衣裳里头就掉了个东西出来。
朱棣伸手捡起来……信?
再仔细一看……还是给他的。
怎么人回来了,还带了封信?朱棣毫无心理负担地迅速将信拆开了。待他一字一句仔细看完,朱棣已经忍不住笑出了声。
哈哈……
原来如此!
原来长亭得知北平战事后,先是写了信准备送与他,但之后还是决定一路疾行朝着北平而来。
他为何会知道是一路疾行?因为落款之上有日期,算一下到今日,中间所花时间比平常行来的时间要少,自然是一路疾行了。
朱棣定定地看着手中的信封,看了好一会儿,目光复杂又灼热。直到估摸着陆长亭怕是也该出来了,朱棣才匆匆将信和衣裳都锁进了一个柜子里。朱棣起身走出来,将之前那下人又叫到了跟前:“若是陆公子再问起那衣裳,你们就说丫鬟拿去洗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
下人点了点头,心说主子给陆公子做衣裳,难不成还要瞒着陆公子吗?哦,是要给陆公子惊喜吧……下人再度以为自己堪破了个中原因,忙应了,方才离开。
陆长亭洗完出来,朱棣已经在屋中等候了。
也不知他是真醉了还是假醉了,陆长亭懒懒地打了个呵欠,眼角还挤了点儿泪水出来:“四哥,我累了,我要早些睡觉了。”说罢,陆长亭也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匆匆上.床闭眼睡觉去了。以他对朱棣的了解,朱棣不可能禽.兽到他都睡着了,还将他整个儿从被窝里扒拉出来就地上了。
朱棣转过头来盯着陆长亭的睡颜瞧了会儿,忍不住低低地轻笑了一声。
这辈子能见一次长亭被吓住的模样……也着实难得了。朱棣脱去外衫,这才跟着躺了上去。
夜渐渐深了,疲累袭上来,两人都睡得很熟。
待第二日睁开干涩的双眼,陆长亭往外一瞥,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时辰怕是不早了。陆长亭立即坐了起来,低头一看却见朱棣还在熟睡之中。
昨夜他还想着会不会有点儿什么事发生,起码……朱棣喝了那么多酒,会吐吗?他都做好照顾朱棣的准备了,哪里知道他一觉睡得那样熟,幸好朱棣也没有折腾出什么状况来。
陆长亭坐在那里呆了会儿,最后小心地从朱棣身上跨了过去。
朱棣要操劳蒙古兵的事,怕是比他更为疲累。陆长亭当然不忍将朱棣闹醒。
陆长亭背对着床穿好了衣衫,正想惯性地转身看一眼床上的朱棣,谁知道一转身便如同主动投怀送抱一般,直直撞进了朱棣的怀中。朱棣也不知是何时醒了,他顺手摸了一把陆长亭的脑袋,收回手的时候,陆长亭也不知是否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朱棣的手拖泥带水地摩挲过了他的脖颈和背脊,带得他那一串整个都酥麻了起来。
陆长亭抬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四哥快些穿好衣衫,我先去洗漱了。”
朱棣点点头,面色正经得出奇,像是什么都没做过一样。
待两人收拾好坐到桌前,气氛依旧分外的怪异。
用过早饭后,朱棣问:“今日在府中休息,还是随我去营地?”
“自然是去营地。”陆长亭想也不想便道。他在秦.王.府着实过了一段时间的骄奢生活,如今也该去营地里找回点儿熟稔感了。
朱棣面上多了点笑意:“那有什么东西需要收拾的吗?”
“不必了。”陆长亭站起身来,觉得自己需要浸在男人堆里,找回点儿做直男的感觉了。
朱棣点了点头,带着陆长亭出了燕王府。
等到了营地里,陆长亭便一头扎入到了校场之上。
许多在校场上训练的兵,有的还是熟面孔,有的却变成了生面孔。
那些熟面孔嗷嗷地喊着,冲着陆长亭就扑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