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六月的天气已经有点热力,皇宫里一个老人躺在塌上正闭目小憩,在他布满沧桑的脸上有着深深的倦意。
他身边茶几上,放着几份奏疏,他的手里,也拿着一份。哪是参知政事蒙古岱的上书,在奏疏中他请朝廷颁诏招降宋益王、广王及张世杰。这个蒙古岱他懂什么,这根本不是什么招降不招降的事情,而是对方是否屈服于帝国强大武力的问题。在这里,凡是不屈服于帝国武力的所有反抗,都必须予以毁灭,你只要稍加软弱,周围的人就会像狼一样扑上来将你撕成碎片。
西边诸王的牧场虽然很大,但他们没有一个有自己脚下的帝国土地富裕,这里才是庞大帝国的核心。但这片土地上的汉人也太多了,令人很不放心,虽然帝国的财富也正是这些人弄出来的。帝国的财富需要这些人,但这些人同样又是危险的。还是来自草原上的人太少了,力量也显得太单薄了,即使是加上哪些色目人也一样。
那些儒生虽然有时候有些固执,甚至是迂腐,但统治天下的说法还是有点道理的。可是草原上从来都是强者生存,弱者消失。无论谁有了朕的地位,他都将拥有这些财富,仅仅想想这条,就令人放心不下。仁义并不能代表一切,当你周围都是狼的时候,武力是决不能放弃的。
更令人头痛的是黄金家族的哪些子弟,他们又懂什么?他们只会给朕找麻烦,只知道杀、杀、杀。杀了多少年了,草原上的人口不增反减,可是在这里,汉人的子孙却可以繁衍到如此惊人的地步,他们想没想过这是为什么?
宫外,一个太监小心翼翼的在向屋里张望,大汗最近心情不好,一旦惹他发怒,很可能会被他让人扔到草原上去喂狼。然而,屋内的老人却更像狼王一样拥有灵敏的嗅觉,他在塌上睁开了眼睛,锐利的目光扫过太监,鼻中发出了“哼”的一声。
太监的身体在颤抖中瘫软下来,他爬在地上禀报:“董文炳大人前来觐见陛下。”
这也是一个耳顺之年的老人了,多年的征战已经耗尽了他的精力,使他的步态显得有点迟暮,但他的目光依然敏锐。帝国的大汗牵着他的手边走边念叨:“大兄,你的脸色不好,要注意身体啊。”帝国大汗和他的亲密足以让旁人见了羡慕,但这个老人却没有失去一点恭敬。
“多谢大汗关爱,臣不比陛下,还是那么龙精虎猛。”
“来,来,坐,坐下。你我之间还那么多讲究干吗?”帝国大汗忽必烈的眼中充满了回忆的神色:“你的身子都是在我们征讨大理时留下了病根,当年你可是吃了不少苦啊。”
“陛下圣眷,臣无时不铭记在心,虽然现在已残弱,但依然还能够为大汗分忧。”董文炳的眼中同样有着深深地感激。
“大兄,竖子盗兵,朕自抚定,又何用劳繁你。”忽必烈的眼中出现痛惜的神色。
“但天下还远没有完全安宁,北边的诸王,南边宋室的益王,都是隐患。如果当年臣能留下宋之残余,陛下又何至于多了这些麻烦。”
“大兄又何必自责,这都是朕的过失,不应该那么早将南伐之师招回,这才让他们死灰复燃,有了喘息之机。”忽必烈眼中掩饰不住地流露出赞赏的神色。放眼帝国朝廷,像这样忠心耿耿、头脑清楚的人才,何其少也。
他轻轻地拍了一下董文炳的手:“朕心,文炳所知;文炳心,朕所知。今天让大兄来是有几件事情想让你为朕解惑。”
董文炳看完了忽必烈递过来的几个奏疏,陷入沉思中,良久,他抬起头来准备说话,但忽必烈阻止了他。他拍了一下手,让一个进来的太监为董文炳沏了一杯茶,并接过来亲自递给了他。
董文炳眼中感佩的神色一闪而过,他喝了一口茶水,开口说到:“根据塔出所报,赵?跑到了琼州,这既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是我们终于知道他在哪了,坏事是他有了个落脚点。”
“嗯,大兄尽可直言,不必顾忌。”忽必烈期待地看着他。
“大汗眷顾,臣敢不效命。臣赞同塔出所断,赵?原是要赴占城的,这从所俘宋军交代的陈宜中已经前往哪里就可推断。按理说,琼州是一个蛮荒之地,不适合落脚,又是宋室流放犯人的地方,赵?无论如何也不会到哪里。就是去了,也只会是路过,而决不会上岛。虽说有养病的理由,以臣对故宋文人士子禀性的了解,他们是不会同意的。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使他们最终留在了哪里,这里面似有可疑之处。”
“大兄说的没错,朕问过留梦炎、叶李等人,他们也不相信。他们都认为赵?应该去的是占城,那是宋室的属国,而且当年宋室在哪里还采购过稻种给南人耕种。”忽必烈说道,但他的眼中却有点嘲弄的意味在里面。这些儒生啊,什么时候了,还要讲这种面子,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