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炎八年开春后的潮阳,再度进入了戒备的状态。
广南海面已有大批的琼州战船出没,它们不仅炮轰了很多沿海城镇,而且在多处上岸进行了洗劫,各地的警讯此起彼伏。
夜晚,在帅府中当值了一天的张信,终于回到了他那略显僻静的私宅。军中规矩,出征不得携带家属。因此,在这个宅院里,除了他自己,和几个从当地雇佣的看守打扫的下人,平时很少能见到什么人影。
他刚进门,下人就告诉他,他的师傅、弘一道长云游回来了。
张信顾不得洗漱,立刻就到了后院,只见弘一道长正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养神。这个时候的张弘正,在外人眼里,是颇有点方外之士样子的。
张信轻手轻脚地关好了院门,站在那里恭敬地轻声言道:“道长。”
弘一道长眼都没睁,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最近军中是否有人前来?”
张信一楞:“属下,哦不,弟子未见有外人前来。”
见弘一道长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没有吭声,他想了想,又说道:“只是前些时日,倒有一些过去的兄弟回来了。”
弘一道长突然睁开了眼,目**光:“人呢?”
“聂将军将他们全打发走了。”
弘一道长的脸上露出了失望之色。停了停,他自言自语地说道:“聂祯持重啊。”
聂祯是跟着张柔、直至张弘范的军中老人,久历行阵,为人极为谨慎。在张弘范去世之后,潮阳守军就是由他暂时统带。
张弘正知道聂祯一定遇到了和史格一样的问题,而且他也清楚聂祯这样做的缘由,但这却让他本来的打算落了空。因为他明白这个道理,人有时候就和鸟儿一样,远离之后要回巢,而且自然而然地会先找向离自己最近的窝。
史格的部下既然放了回来,那么?山被俘的军士,琼州的哪个小子就一定也会放回。而这些军士在这里都没有家,他们极有可能会先回到潮阳军中。但他紧赶慢赶,还是差了一步。这些人既然走了,就不太好找寻了啊。
张弘正心中免不了有些失落,故此他当场也就变得有些消沉。
张信却疑惑地看着张弘正。
张弘范病重返回北方之时,他的亲兵作为护卫,基本上全被带走,只有寥寥数人,比如张信,留了下来。但张信是知道他被留下来的原因的。
在他的心目中,这位当年勇冠三军的十将军自从?山失踪,然后又突然出现,随即变得越来越神秘,也越来越令人难以琢磨。
他不仅不回到北方去,而且经常不知踪迹的消失好几天,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这次他“云游”了那么长时间,怎么一回来就问这事?难道哪些被放回来的兄弟有问题?
张信当然不可能如张弘正那样清楚,在这些人被放回来的人后面,实际上问题大了去了,他甚至连弘一道长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都并不知道。因为当初张弘范私下里让他置办宅院时,曾严令他不得泄露张弘正的消息,却没有解释是什么原因。但作为一个常年跟随在大帅身边的亲兵,张信知道,不该问的事绝对不能去问,不能泄露的口风也绝对不能露出去。使他更警惧的是,整个军中除了他,包括聂祯都不晓得张弘正的存在,他自然就越加谨慎。
他迟疑了一下,轻声问道:“道长,他们,那些被放回来的兄弟,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张弘正摇了摇头,却又点了点头:“他们本身并无多大问题。我只是想找他们问些事情,这些事,只怕在将来非常紧要。”
张信想了想,然后说道:“可能还有两个没走。”
弘一道长的眼中光一闪。
邱应祥瘫在哪里看着黑衣人搜寻了整个房间,直到找出了哪几个他视若珍宝的银钱,但他的全身却一点力也使不出来。他想开口骂,可看了看身边的董贤举,又把污言秽语咽到了肚里。
邱应祥和董贤举都是在?山被俘的北汉军军士,当初他们这些人被帝国“强制性劳动改造”的时候,心底里没少骂娘。这任谁失去自由,还要干几年的重活,开始也不会舒服,只是身为战俘,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自然,帝国只需干三年的许诺,也使他们有了一个盼头。但说心里话,当时许多人对此有点将信将疑。
开矿的活很重,总算饭还能吃得饱,而且通常还有点荤腥,那基本上就是海鱼。他们开始的时候,极感不适应的,其实是帝国陛下所说的“战俘营”中的有些规矩。帝国的士民起居条例,同样严格地用在这些俘虏身上。
就像俗语所说:管天管地,你管我拉屎放屁。但在这个蛮荒的小岛,放屁是没人问你,但拉屎,你还就真的要守规矩。他们中有人曾就地解决了一次,其结果就是除了亲手处理“被污染”之地,另外一顿饭也没了,而且还要再加干一个时辰的活。实际上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这些人还真没少被罚。
虽然满心的期待,等三年的期限到了,别人真的告诉他们可以回家时,不少人又觉得似乎在梦里。
他们每人发了一身衣服、三枚铜钱,被带到了琼山郡街市上逛了逛,只不过很少有人舍得将这些铜钱花出去。但临走之时,使他们意外的是,每人又给了三枚银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