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和行朝的众人正式进驻广州是在景炎十二年的初夏。
其他人就算不提,他和太后、卫王赵昺,当然现在还有陈皇后,要“移驾”,自然是朝廷头等大事。当初廷议之时,按他的意思:礼仪从简,只举行一个入城的阅兵仪式即可。可夫子们不乐意。[.]
这主要是由于在很多人内心里,当初朝廷流亡海上,众人只落得了两个字,“仓皇”。也许辛弃疾的“赢得仓皇北顾”词句,就是这种心情的另一种写照。而这么多年过去,大家终于又可以回来时,就必须要找回这个脸面。
这里面态度最坚决的要数陈宜中。
陈宜中现在在朝廷里其实很尴尬,因为他的地位落差很大。但他非常明白,无论是在临安,还是海上的行朝,他当年的两次出走,实在于众人的眼中,算不上什么光彩之举。所以,他很想通过有些事来挽回自己的颜面。
从另一个角度讲,他所在的礼部,管的也就是些礼仪之事。过去没事也就罢了,如今事来了,可哪个狡诈的小子竟然来了句:“朝廷将行在改在广州,朕以为,此事应一切从简。”
正准备一显身手的老陈立时就有了点憋屈之感,他当着众人面说道:“陛下,朝廷的礼仪不可废。圣人云……”
东是真的不想那么麻烦,更不喜这个时代惯有的繁文缛节,因为这让他不自在。在他的看法中,行朝也就是搬个家而已,顶多算是“乔迁之喜”,将来到底会“搬”到什么地方,现在根本说不准,实在不是玩这些“虚活”的时候。故此,他对陈宜中的提议就很不以为然。兄弟我进个城还摆谱?省省吧。
但他也认为正式弄一个宋军入城的仪式也很有必要。过去行朝不断地流动、总是在跑路,这在某种程度上造成了各地人心的不定,他就是想通过这个仪式来告诉所有人:朝廷再也不会走了。以此来坚定臣民之心。
在老陈讲完之后,他说道:“陈相,现在还远不是朝廷在这种事情上大费周章之时,朕觉得,让兵部的人弄个王师入城仪式即可。”
听了他的话,陈宜中脸上一暗。他的副手邓光荐却站出来进言:“陛下,国制,……”
东立马摆了摆手:“各位爱卿,真要庆贺,就把这一切都留在王师北定中原之后吧。”
朝中的大臣顿时无语。这是他们从这个野心勃勃的年轻皇帝嘴里、正式听到了他的“远图”。
东根本没有兴趣在这些事上耗费时间,因为他要考虑的,是帝国下一步的发展方向问题。
行朝能够在此时返回陆地,自然是江西、荆湖南路的战事进展顺利。
陈吊眼这个悍匪偷袭郴县成功,宜章的元军顿时陷入腹背受敌之境。文天祥更亲临乐昌督师,正面的卯大老指挥第五师再全力猛攻,很快宜章就落入了宋军的手中。
打开关口的第五师不仅以一部兵力迅速控制了整个郴州地区,主力更毫不停留地直扑衡阳,阿里海涯就杯具了。
也许对阿里海涯来说,至元二十三年就是他人生难以逾越的一道槛。
如果没有南方的战事,这一年他将倒在桑哥的“检核”风暴下,因为在过去平定湖广之地时,他隐瞒民户数千,并将这些人全变成了自己的私户。这一点不要说桑哥,就是忽必烈也绝对无法容忍。
历史上阿里海涯的这个行为,不仅迫使他自己自杀,而且在事发之后,还导致哪些民户全被忽必烈发配到北地,老忽更“籍阿里海涯家资运于京师”。
而现在,桑哥的“检核”固然已很难再伸到这里,可他面对的,却是更凶狠的大敌。因为东是绝对容不得这个曾下令屠了静江的鸟人。
严格来讲,阿里海涯当初不下广南东路却兵进江南西路,不能算不正确。
江西前临大江,一旦它丢失,在宋军控制了福建路的情况下,北元的湖广行省和江浙行省就被彻底割离。以现在的宋军实力,无论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想单独对抗,全都会独木难支。反过来,假如双方协同,他们不仅可以抗衡琼州之兵,更可对福建和广东形成压制。
但是,阿里海涯内心里对江南新附军的蔑视,范文虎的没担当,将他们的这种优势丧失殆尽。
而无论是琼州的参谋院,还是宋瑞和张世杰,他们均至少能从图上看到,一旦夺得江南西路,再加上琼州水师,临安所在的东南之地就已被行朝完全围困。
事实上,从水师进至鄱阳湖开始,宋军就已经在收网了。
在广州商讨新的围攻荆湖南路计划时,宋瑞就曾对张世杰说道:“总使,从图上我等不难看出,趁此北元暂时无暇南顾之机,一旦夺取江南西路,再合力围杀阿里海涯,东南半壁,将尽入朝廷手中。大宋的中兴,即在眼前。”
张世杰看着图,握了握拳,沉声言道:“文相放心,此战,东南都督府将全力以赴。”
如果仅仅是江西宋军,阿里海涯应该能独自应对,甚至能进行一些反扑。可当衡阳受到威胁,且被困,他就不能坐视。衡阳如被破,潭州(长沙)直接受到攻击,他就哪里也不要去了。因为一旦战败,他现在能退的地方,一是过江去河南行省;而在江面被封锁的情况下,另一个地方,就是过去史格所说的,取道云南再北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