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林。
在众多亲军地层层环卫下,帝国大汗坐在一张胡床上,眼神阴沉地眺望着草原深处,面容中更带有出其的愤怒。
伯颜则恭敬地站在他身边,同样看着这绿色的原野,一直默然不语。
至元二十六年(景炎十四年)的忽必烈,的确陷入了他一生中又一次重大危机。
“赵昰小儿”已经将江南弄得天翻地覆,而从至元二十四年开始,海都在西面步步紧逼。
忽必烈对海都的警惕,其实在他即位之初就有了。因为海都不仅始终托词不来朝见,以示臣服,而且从他后来纠集窝阔台家族的后人、培植自己势力的行为来看,他也必然是在觊觎蒙古帝国的大汗之位。
忽必烈肯定不会轻视海都。
海都是窝阔台汗的长孙,在许多人眼里,他本就很有资格坐在蒙古帝国大汗的位子上。因此,即使没有什么指责忽必烈“太汉化”的借口,他也在草原上有着极强的号召力。
在这点上,乃颜是远远不如他的。
其次,海都的实力也绝对在乃颜之上。这是由于,他不仅有窝阔台家族后人的支持,他还有个非常重要的盟友,察合台汗国的现大汗笃哇。
所以,如果过去忽必烈与阿里不哥、昔里吉的相争,可以视为拖雷家族内部的相争,那么他和海都之间的冲突,就是窝阔台、拖雷、包括察合台这三个黄金家族分支之间恩怨的一种延续。
乃颜从某种程度上,其实并非是这场蒙古帝国大汗之位争夺的核心人物。
老忽是绝对不能在这场冲突中输的。
他在草原帝国大汗的位子上,还能事后显示自己的宽大和仁慈,但海都那些人,却不见得也能做到。假如他输了,很可能丢掉的不仅仅是大汗之位,而且还将整个拖雷家族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忽必烈的困难就在于,正因为有指责他“太汉化”的借口存在,固然他早已预料到与海都的冲突不可避免,可无论是对乃颜、还是海都,他都不能先动手,否则会让所谓的“汉化”借口坐实。
而当海都这个“贵客”真的起来闹事时,帝国南方实已出现了一个愈来愈咄咄逼人、前所未有的大敌,这就让他陷入了两面受敌的不利境地。
摆脱此种困境的最佳策略,本应是如三国时期的各方做法,尽量“拉一个,打一个。”就像前面提到过的,在他刚即位时,曾派郝经来南宋“谋和”,以便腾出手来应付“汗位之争”。
只不过这时候他所面临的两个对手,没直接联手,他已经要烧高香了。
如此,他就只能先集中力量拿下一个,然后再转过身来对付另一个。<ww。ieng>
他必然会首先对付海都,因为海都对他的威胁更直接。而且他还要尽量做到另一条,那就是快速解决。只有这样,方能摆脱不利的困境。
可他也万没有想到,自己所面临的对手已经变得一个比一个狡诈。
海都的行事风格与乃颜完全不同,他根本不和老忽来什么会战。他的向东进攻,总体来说,就是有利、能战,他和笃哇等人绝不放过;一旦觉察不利、或危险来临,立刻远遁。并且这些人还不是一个方向,而是从多个方向进攻,不断地骚扰、试探老忽大元朝的虚实。这种飘忽不定的路子,不仅让老忽、甚至是伯颜都觉得疲于应对。
海都的套路,其实仍是所有游牧民族传统的路子。但他的这种拉同门师兄弟、用同门招数来对付师门掌门人的做法,就让忽必烈陷入极为不利的境地。因为此时他不像在另一个时空,即便一时收拾不了对方,也还可以和对方“耗”,现在他完全“耗”不起,故此他是急于寻找机会一劳永逸地解决海都。
至元二十六年,海都长驱直入,打到了和林。而北元派在那里的宣慰使等官员竟多人背叛,归降了海都,导致整个漠北地区大震。
忽必烈大怒,他再度御驾亲征,准备和海都一决高下,将彼此之间的恩怨作一个彻底了断。
只不过这一次他杯具了,海都闻讯之后立刻远遁,向西退去,让他扑了个空。
老忽这时候已经是一个七十四岁的古稀老人了,海都在他眼里也是一“小儿”,竟然如此拿他来“开涮”,他恨得是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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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的忽必烈亲征海都,就是在至元二十六年,这也是他最后一次御驾亲征。
而海都之所以能和老忽纠缠那么长时间,甚至一直持续到忽必烈去世之后,原因之一就在于他明白自己的实力不如老忽,所以一直不和老忽硬拼。
直到最后一次,这时候忽必烈已去世,他也年纪大了,来日无多,故此做最后一搏。虽然大战他胜了,可另一个方向上的笃哇却输了,所以没有完全达到目的。并且此战过后,在回去的路上他即去世。
另一个则是,他在草原上始终有大批的支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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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必烈是真的变得有点急躁,因为不能收拾了海都,他就不能转兵向南,全力对付那个实际上更恶毒的小子。
但老忽还是幸运的,在他身边其实有人能助他摆脱眼下困境,这个人就是伯颜。
身为北元枢密院的重臣,伯颜不仅知道朝廷眼下所陷入的困局,而且他也不是不认可忽必烈先解决海都、然后再全力向南的打算。只不过他是北元朝中真正能抓住海都弱点之人。
当下,一直沉默不语的伯颜,在看了看阴冷的大汗后,终于沉声说道:“大汗,海都之乱,固然眼下需早日平定,但也不能太急。”
忽必烈此时心情之恶劣,伯颜绝对明白。
闻言,忽必烈瞬间即将锐目盯在了他的脸上。
“伯颜,朕近日已得云南、四川行省急报,赵昰小儿已兵出湖广,目标直指川中。观其动向,甚至他还有夺取云南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