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城水头坊,万籁俱寂,只有一片蛙鸣和虫叫声
嘴中泛苦的慕容武,带着手下摸向那片幽暗的城区,他发尽力量找到的线索,就藏在其中。
一天之前,
“我家主人,想送你一场富贵和功劳。。”
对于位置已经摇摇欲坠的慕容武,来人开门见山的道
可这场富贵不是那么好拿的,可是我能拒绝么。
他如此想着又看了眼,站在阴影中的挺拔如枪人影,那是妥妥身经百战的军将,既是防止最后纰漏的保证,也代表这来人背后的势力和决心,
显然都不是他这个小小的亲事官,可以反悔和抗拒的。只希望他们能够遵守承诺,自己有了新的进项又有门路打点,保住这个位置,各去其便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他咬了咬牙,将自己私藏的一袋子迷神香给拿出来,这是他从一个人牙子窝点抄出来的东西,那些天杀的人牙子,用这个方子来诱拐那些少不经事的孩童,令其迷迷糊糊的失了神志,不会哭喊就好抱走。
自己按照拷逼出来的方子,配了一些打算别做他用。虽然用在成人身上定然是效用大减,但是多少能够减少一些伤亡,还是好的。虽然他既黑且贪,他对他手下这些走卒,还是看的比较要紧的。
然后他,找到上风的方向,
....。。
西婆罗洲(既后世世界第三大岛屿,加里曼丹岛),已经早早的进入夏季的时节,蓝天碧海流云,熏熏的热风流淌在空气中,让那些正在稻田、蔗从、菜地和果园,椰树和棕榈林里劳作的身影,、挥洒下来的汗水,很快就被蒸腾掉。
这里一年四季炎热多雨,因此只要种下各种作物,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程度的收获,从最常见的稻米、杜仲胶、胡椒、西谷、椰子、棕榈,到比较稀罕的染料、药材、木料、皮毛等附加值高的土产和商品。
每个季节,都有来自各个田庄,种植园的人流,聚集到藩内的大路上,简单的野市交易后,小部分人还会继续沿着道路,向尽头海边的港口——罗城港进发
罗城港,却是因罗氏藩的居城——罗子城在附近,而自然而然得名的,
虽然境内仍有大片的蛮荒,作为抚远州屈指可数的大邑,罗子城到罗城港之间十多里的集镇区,糜聚了藩内四分之一到三分一的人口。
这也是作为初代唐人拓殖者的惯例和布局,
他们穿着海船千里迢迢而来,从沿海登陆建立的据点和港口为中心,沿着河流两岸,利用水运便利,向内陆拓展。
经过世世代代的披荆斩棘,开疆拓土,伐木铺路,开山冶矿,最后冲大片的原始蛮荒中,一点点夺得适宜人居的土地,招徕外来移民,驯熟当地未开化的土蛮,归化为户口或是捕做佣奴,最终形成了一个个位于海岸边的最初藩领。
因此港口城市也是这些最早海藩们的首府和家族驻地,代表着某种悠久历史的传承和延续。此后在发展起来的新藩,就只能沿着河边,继续向内拓展了。
这也早就唐人海藩的某些传统,既长子承袭家业,而幼子敬奉父母,至于夹在其中的其他子嗣,就只能在外出游学仕官,有所成就后进入朝堂或是外放远州;或是领一片边缘之地,然后自立门户,将这片家业做大,然后待到条件成熟继续分藩,如此往复。
而作为抚远州最大的地方势力,罗氏藩主,最初来到婆罗洲的时候,只是个开国子的爵级,发展至今虽然爵级未变,但是名下坐拥数十姓家臣,上百家附庸,数千士家和两万余国人,以及七八倍于此的土户、藩奴。
这也是构成了当地统治结构的金字塔。
从理论上说,只要交够了一年两次,大约八万石稻米杂粮和九百万钱的贡赋,作为藩主就可以在自己的领下,过着形同土皇帝一般的奢侈生活和享受条件。
而相比邻近其他藩领,靠海无疑是一个优势,罗城港乃是上上代的本地藩主开辟出来的私港,虽然规模不是太大,却成为本地重要的财税来源。
因为没有官港那么多繁文缛节和管制,虽然位置不是特别靠近热门航路,却也吸引了不少私贩和中小船商前来市易,有了这个中小口岸,罗藩也可以直接对外参与一些短途的海贸。
所得其利,得以供养起一只两千人的脱产藩内义勇,其中一般驻留与北边山地,用来对付那些还未驯化的山林土蛮,另一半则分驻岭内几个望要之地,其中罗城港就大约有五百人
当然,若是有需要,尽发国人、家臣子弟的话,至少可以得到数千自带兵器、仆从的武装人员。
因此在常年无事之下,从藩主到国人,所积累的财富和闲余的时间,差不多都被投入到,诸如居城和庄园建设之类,改善自身环境和条件的项目中去,这也让罗子城,带有了大量内陆移民家乡特色的繁复色彩和变化。
在这一片繁复多元的建筑之中,作为罗氏居城内宅的总管罗阿菩,也在自己的别业中,受到某个人的劝说。
他这一族侍奉主家已经有四代人了,也是历代各种事件和演变的参与者和活着的见证,但面对来人的游说,他只是不停的摇头和叹息,却始终的不松口。
“你侍奉和效忠的,始终只是罗氏一族。。”
“而非是具体某个人啊。。”
虽然那人这么说着,但是罗阿菩却因此陷入某种记忆的回溯中,
作为八叶之一,罗氏最初的根基其实源自广府,自从宗家上上代当主启年公,在广府幕中的嫡长之争中投错了上家,而不得不躲回领内,在担惊受怕终于于而死之后,就在没有定下继任家主。
本以为广府方面会乘势削夺领有,或是拆做十数家,以族人各领,但是一片坎坷不安和混乱中,却迟迟未见表态,藩内因此生出大乱,家臣国人各拥一方相互攻打或暗杀,好些家门因此断绝或者凋零。
等待了数年之后,不按忍受的国人绕过宗藩求请于广府,却直接从迎回来了带着夫人,抱着大公子的当代家主,
这位出身广府当地支系,与启年公辈分隔了一带代的家主,年轻时却是个难得的果断人物,以大义和手腕重聚人心,然后扫平那些异己分子,重订尊卑之序,此后,罗氏就在没有收到任何的追究。
虽然其中火油隐情,但是大乱之后剩下来的家臣和国人,也接受了这个现实,乃聚拢在当代家主身边,休养生息二十多载,方成现今的局面。
罗城内宅的另一个地方。
满是丝绸帷幕和布障环绕,摆满各种珍贵赏玩之物的豪华内室中,罗氏小公子——罗念祖,刚刚从习习的凉风中中醒来,望着天顶的玳瑁旋扇,
平心而论,他是一个相当英朗的少年人,据说相比有些另类又颇孚众望的兄长,长得最似乃父,因此正当壮年的罗藩主只要一看到他,就会不自觉的想起幼年时的自己,而对这个后半身找回来的小儿子格外加以宠爱。
甚至多事迁就依从,并时时留在身边亲自言传身教,手把手的示范,政务处理和藩内管理的日常,并重金聘请多位名师常驻藩内,专门教导各种礼仪艺文之道,也留下了聪颖好学的名声。
当然流传在藩内国人之中也有另一种说法,这个小公子找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三岁了,沦落在市井下层,做别人的儿子太久了,不免有些先天的不足和局促,因此就算是勉强送到府城的拓殖学堂,或是更高一级宗藩府学去,也不免受人歧视和排挤。
因此才格外留在身边,慢慢的调教和培养,再雇请名师来为他养望和造势。
说实话,他平时在生母的督促下,的确表现的很是刻苦和努力,在父亲面前无论人前人后具是恭顺孝敬。让旁人不得不没口的称道。
除了偶尔少年人好玩跳脱的心性之外,他很完美的扮演了一个宗藩家少年公子的典范,如果能够再取一个门当户对的贵姓女,那他早年出身经历的最后一点短板,也可以被弥补起来。
唯一的不谐,就是那位哪怕不在身边,也用过去存在的各种痕迹,像阴影一样长期笼罩着他的兄长大人,骤然成为这个家族的一员,他也是充满憧憬和期盼的,但是在一次次总是被人自觉或是不经意的拿去比照,
然后各种隐藏在潜台词中的叹息和遗憾,像是背后防不胜防的倒匕和毒药一样,慢慢吞噬这少年的心灵,让他变得有城府和心机起来。
和母亲一起抱头痛哭,然后强颜欢笑的重新去面对众人,这些年下来,他自觉已经养成了一颗伤痕累累,又无比坚强的心脏。然后就像是苦尽甘来的一般,迎来了好日子。
随着兄长的音讯全无,藩内的家臣和国人的心思,也发生了某种变化,他的母亲更是擅长抓住机运的人。
曾经沦落风尘的经历,没有能成为她不愿回首的污点,反正成为她拥有坚强的心灵,善解人意的性情和见多识广的品质,并且努力影响着自己的孩子。
于是这几年成为他最美好的时光,父亲的刻意培养,家臣的恭谨和国人的逢迎,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地方上,那位兄长留下的痕迹和烙印,正在一点点的消失,
就算是藩外社交的场合之中,也更多人称呼他为罗公子,或者罗世孙,而不是什么小公子,或者罗二公子.
然而美梦总有破灭的时候,那个阴魂不散的兄长,又完好无缺的回来了,并且就像是一个强势降临的宣告一般,藩内闻讯当即有一批国人,在数名资深家臣的带领下,用前去广府投奔的行动,来表情自己的立场。
他身边由于父亲的默许和纵容,而聚集起来的作为潜在班底,培养主臣关系的伴当和郎党们的态度,也发生了某种显而易见的变化,担心和忧虑频繁的出现在他们脸上,然后有人借口家中有事,开始谢绝他游猎玩耍的招唤,而他则觉得自己被背叛和羞辱了。
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破坏我们一家美好和睦的氛围。
他如此深恶痛绝的诅咒着那个几乎没有什么印象的兄长,绝望和挫折再次吞噬了他的心情,从藩主的叹息和无奈中,他也感受到不一样的其他东西,就算是身为藩主,也不能为所欲为,更有自己的顾忌和力有未逮的地方。
母亲为了自己而在暗中做过的一些事情,他并不是没有偶尔见闻过,也让他愈发痛恨自己的无力和短时,既不能帮助父亲排解忧愁,也不能帮助母亲解决困扰,只能被动的扮演一个被保护的角色。
然后一些藩外的人,通过那些昔日的伙伴找到了他,然后随着他逐渐被开解的心情,这段时间又可以睡上好觉了,而不是担心一觉起来,就重新身处在四壁破破烂烂,散发着潮气和霉味的旧日寓居之所。
然后随着返身的动作,他触到了某种冰冷湿润的东西
他看着摆在床边血糊糊的硕大狗头,然不住惊骇无比的惨叫了起来,那是他最喜欢的一条獒犬,因为祖上据说拥有梁公豢养的一代传奇宠物——小白狼的血统,
因此全身都是雪白的没有一根杂毛,是当代藩主为了逗他开心,而特地重金从遥远的梁夏之地,托转买来的名种。
但是现在它就剩下一个一个被整齐切断,还散发着余温的头部,咧嘴耷拉着舌头,用死白的瞳孔,倒映出小主人惊骇欲绝的扭曲表情。
不似人类的惨叫声整整持续了一刻的沙漏时,才被闻声惊动而来的婢仆们给打断,他们的第一眼,身上满是血迹抱着个狗头
大片浸湿在下身的水渍和恶臭,让每一个见到的人都会觉得,仿佛自己是被诅咒了。
远远甩开一大群手忙脚乱,惊慌失措的侍女,披头散发的女子,仅着一件不能遮掩窈窕曲线的搭子,像是被恶鬼缠身一般的,冲进藩主的起居之所,然后大门紧闭将所有人隔绝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