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眼中,父子二人不愉快的起因其实很透彻,也很简单。透彻的是,两人的“用人观”不能协调统一:一个是“用人不疑”,一个偏要“用而疑之”。简单的是,这场冲突缘起于一次小概率事件:小玄烨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当众一而再、再而三得“抢白”当今皇上!
于是,结果再“透彻简单”不过,福临下旨要小皇子回去休息——剥夺你参加御前会议的资格!
就在弘毅自己都心灰意冷,黯然接受被遣送回东二所这一事实的时候,有一人却挺身而出,冒着触犯天颜的风险,为小贝勒爷求情了!
无论满汉,几位大清重臣都像躲避瘟疫一般,唯恐避之不及、伤及无辜——悄悄挪动膝盖,默默将说话之人凉在中间。如此一来,皇帝和这位“不知死活”的臣子,就巧妙的组成了两个中心,颇有分庭抗礼的架势了。
“李际期,你说什么?”回过神来的福临,有些尴尬的冷冷发问。
不错,跳出来的这位正是一直在“玩”退避三舍的兵部汉尚书李际期!此人会议以来,表现得“不死不活”,似乎心灰意冷,只有一次长篇大论了户、兵、工三部所涉及的军需物品,还在最后强烈希望皇帝重用玄烨,怎么听怎么像临终遗言一般。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居然冒着违逆圣意的风险,出来维护刚刚“失宠”的小皇子!
“回皇上的话,臣说:请皇上听完贝勒爷所言。再做圣裁不迟。”李际期这次没有高声断喝,却是四平八稳又将刚才一句话完整重复了一遍,而且是一副大义凛然、宁死不屈的架势。
“李际期!你好大的胆子!你想违逆朕意不成?”下不来台的青年皇帝不得不提高嗓门,几乎是怒吼了。
“皇上!臣此时不得不违逆圣意,只是因为微臣听懂了皇二子所要奏闻圣听的本意。臣料想,若是让皇二子把话说完,皇上定然会恩准其法的!”李际期不卑不亢、不急不躁,就是不让皇帝痛快!
“恩准其法?哼!李际期,难道你不知道朕亲政以来,一直是对你们这些汉臣用人不疑的嘛?若是从了玄烨的法子。你们还会有今日的高官得坐吗?你难道是糊涂了?!”福临气急败坏。一下子将自己最最紧要的忧虑和盘托出。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除了李际期之外,剩下四个汉人立即感恩戴德山呼万岁——的确,我们都是“用人不疑”好政策的直接受益者呀!
“皇上!恰恰是因为臣对皇上的知遇之恩感激涕零、无以为报,故而才不惜逆龙鳞、进直谏!皇上!臣虽死不足以报皇恩。但。终不能腆居高位、枉吃俸禄多年而不进良言、不行大义呀!皇上若能再容际期一言。际期死而无憾!皇上!”
李际期突然激动起来,一口一个“皇上臣子”、一句一个“生离死别”,说得所有人都有些后背发凉——怎么?你李际期还准备说完这句话之后就一头撞死在这位育宫的宫柱之上不成?
福临也有些犹豫了。生怕向来寡言少语的李际期一时想不开,有个过激的举动,那岂不是把自己往“夏桀商纣”那个阵营里面撵嘛!
“符献,你的用意朕清楚。玄烨所言也不尽然全是错漏,否则朕怎么会让他在众位爱卿面前如此畅所欲言?只是,他尚在年幼,如今国是面前,难免失之偏颇。这一点,朕再清楚不过了!毕竟,朕还是他的皇阿玛,虎毒不食子,朕只不过让他回去休息,日后等他历练成熟,如若堪用,自然是会启用如初的。这一点,你放宽心就是了!”
福临想起御前会议前半段,李际期大篇幅阐述军需物品的时候,最后不忘要求他要重用小玄烨那些话来,还以为这位是怕小皇子自此失势呢!念其空怀大才却自甘沉沦,此时还情绪激动,皇帝终于缓和了语气,好言相劝。
“皇上,臣宽不宽心并不重要,但皇二子所言,却是紧要……”李际期刚要准备给玄烨开脱出来,没成想皇帝还是果断制止。
“符献,不要再说了。朕和你交个底儿吧!”福临长叹一口气,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了自己如此对付玄烨的初衷。
“朕也知道玄烨关于郑芝龙的评判有些道理,但,朕却不能听,更不能依计而行。这是为何?众位爱卿可理解朕的想法?用而疑之,知易行难呀!”
这句话出口,众人恍然大悟——原来人家父子二人还是惺惺相惜的,只不过小皇子的策略在皇帝这里看来,操作难度实在是太大罢了。
“假若今日玄烨所言,朕全盘采纳,后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