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是南都,是号称要再造社稷的新明朝廷驻跸之处,两人又觉得安心了,也平添了一份勇气,同时出厉声喝问:“混帐东西,你们想干什么?啊,到底想干什么?”
那群人被他们一喝,犹豫着站住了。但只是短短的一息,这些人又围了上来,伸出与那群孩童一样干枯皴裂的手:“两位相公可怜见,小人一家五口已经两天没有东西下肚了……”
“求大爷行行好,施舍小人一点吃的……”
“大爷大慈大悲,大吉大利……”
原来这些人与那些孩童一样,在向他们乞讨!
在他们大声的乞讨声中,一股股污浊难闻的臭气从他们的嘴里,从他们那破烂的衣衫中散出来,令人闻之欲呕。张居正和初幼嘉两人急忙用衣袖掩住鼻子,赶紧往前走,但四周都是这样的人,怎能走得过去!
张居正瞪圆了眼睛,愤怒地质问道:“堂堂留都,太祖陵寝之地,有官有法!莫非你们敢当街行抢不成。”
在他厉声呵斥之下,那些人你看我,我看你,开始退缩了。有的人躲到了人群的后面,有的人惭愧地低下了头,站在前面的几个人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一边拼命地叩头,一边七嘴八舌地苦苦哀求着:
“请两位相公息怒,小人不敢冒犯相公。小人都是安分良民……”
“非是小人们要来骚扰两位大爷,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望相公垂怜开恩,施舍一点吧,小人给两位大爷磕头了……”
吵杂声中,一个干瘦的妇人的哭声尤其尖利:“相公老爷,您不怜惜我们这些作孽的大人,就可怜可怜这没爹的孩子吧!”她高高举起了怀中哇哇大哭的一个婴儿:“一家七口就剩下了我们苦命的娘儿俩,可怎么活啊……”
大明疆域广袤,水旱之灾无年不有,张居正原本以为这些人是穷乡蔽壤的下贱乡民,时逢天灾,流落到南都沦为乞丐,见他们都是一口官话,言语还都得体,心里不禁犯了疑,问道:“你们家居何处?为何要靠乞讨为生?”
见他语气缓和下来,众人渐渐平息了喧闹,一个老头战战兢兢地叩头下去:“回相公大老爷的话,小人们世代都是南京本乡本土的安分良民,在城里讨些营生,前些日子闹兵,将大伙的房子都烧了,营生也都做不下去了,这才向过往的老爷们讨口吃的。”
“你们……你们竟是南京人氏?”张居正愤怒地说:“堂堂留都,饿殍载道,官府竟管也不管?”
“官府?”那位老者听他说到官府,脸上竟露出了笑容,却是那样的凄苦和无奈:“要是没有官府,兴许小人们还不至落到这步田地……”
他这话一出,跪在他身边的那些人脸色陡然巨变,惊恐地四下看看,见除了眼前两位外乡儒生之外,再无旁人,才都放下心来,有人忍不住抱怨说:“蔡爹爹,大不了饿死,也没来由让那些差爷抓了去砍头!”
那位被称为“蔡爹爹”的老者却梗着脖子,说:“砍头便砍头,临死还能吃上一碗断头饭当个饱鬼,强过饿死在家里!”
诧异、惊惧,还有无比的愤懑,一齐涌上了张居正和初幼嘉两人的心头,两人看着跪满一地的乞丐,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才好了……</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