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胜讲了自己在安邑城中多有不便,以至于任务完成得不理想。樗里疾失望地“噢”了一声,他是一个谦谦君子,喜怒不形于色。
他尽量心平气和地宽慰高胜道:“高大夫不必难过,我们也都知道这是一个不可能顺利做成的事情,我的君兄和我本人对此都有预感,所以你只要将书信交给张仪,把话语带到,就算成功。”
高胜与张仪见面的很多细节,他是不敢直言相告于秦君赢驷和公子樗里疾的,那样会给张仪,甚至给自己带来太多不可预知的麻烦。特别是张仪在深思熟虑之后,当时将书信退还给了秦国,如果这个细节说出去,还不得激起轩然大波!
因此高胜在与樗里疾谈及劝诱张仪的过程时,话语总是躲躲闪闪的,其中的隐情不可为外人道也。
高胜的欲言又止的语气,以及脸上不时显露出来尴尬神色,还有捉摸不定的眼色,都被樗里疾看在眼里。
樗里疾并没有责怪高胜,只是十分地灰心,他想:“自己精心策划的反间之计,难道就这样失败了吗?按照人之常情,张仪这样的人杰,怎么会甘心久居于他人之下的呢?这说不通啊。”
樗里疾刚才从高胜带回来的对安邑联军的观察情报,能猜到联军真实的意图是保持均势,并不是主动地进攻。
但是,兵不厌诈,此时他又不得不怀疑:“如果这一切只是一个假象,诱惑我秦军上当呢?那样我军一撤,他们再整军追来,我军因放松警惕,损失恐怕会更严重。”
这个不堪设想的后果令樗里疾不寒而栗,他岂敢以近五万秦军的安危去冒这个险!可是,假如高胜带回来的情报又属实,秦军却迟迟未动身后撤,岂不也错过了一个难得的良机嘛!
到底如何抉择,这仍然是一个悬而未决的大问题。樗里疾想来想去的,反而更加迷惑起来,他心神不定地望着几案上的文书,陷入了深深的思虑之中。
高胜因没有成功地反间到张仪,心中有愧,现在又看到樗里疾的表情,更是惶惑不安。他心说:“嬴疾公子这么信任我,可是我却有负于他的信任,实在不该。但是我也不是没有办法嘛。总不至于像三年前那样,强行绑架别人吧。”
他低着头,羞于看着樗里疾。樗里疾也一时无语,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状态之中。
樗里疾由于思绪难平,不时下意识地“唉”个一、两声出来,高胜闻听到他的声声叹气,更是心如针刺。
高胜也在想着如何宽慰樗里疾,他忽然想到了自己与张仪闲谈时,张仪劝慰他的那句话,当时自己不懂,张仪说樗里疾公子会懂,高胜心说:“不知这句话能不能也同样宽慰一下樗里疾公子?”
他努力地回想着张仪的原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高胜打心里不觉得这句话有大用,尽管当时张仪很坚定,但高胜一直认定只是一句临时应景的劝慰之语,因此,他才在无可奈何的情境下,想到了它。
高胜犹犹豫豫地说道:“我去见张仪,两人倒是也聊起了一两句安邑战局的状况。但是只是聊天而已,不知那些话对公子有没有用?”
樗里疾一听,瞪大了眼睛,他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获悉了高胜这个重要的讯息,怎么能不感到兴奋呢?
樗里疾忙将目光紧紧盯住了高胜,说道:“高大夫与张仪果然是有交情,竟然能聊到当前的战局,如蒙高大夫相告于我,不胜感激。”
高胜腼腆地点了点头,努力回忆着,仍然是带着将信将疑的神情,把自己当时聊天的情况告诉了樗里疾。
他当然重点重复了张仪认为自己难懂但樗里疾能懂的那句话,好像原话是“既然联军获胜时不能乘胜围歼,又怎么能再撤退时追击”。
高胜说出了这句话时,语气并不肯定,但是樗里疾听了以后,却目光顿时一亮,双手使劲地拍着面前的几案,他哈哈大笑了起来,深切感叹道:“妙哉,妙哉,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啊!”
高胜被樗里疾的笑声给吓了一跳,他哪里想到这句话竟然惹出了樗里疾这么大的动静,原来这句话还真的有玄机,怪不得张仪当时说我难懂,但樗里疾公子会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