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胜心里暗骂自己愚蠢:早知这句话这么重要,何不开头便说出来,那样哪至于让樗里疾公子百愁绕心,自己也跟着难过了半天。
他想到这里,就又开诚布公地向樗里疾说道:“张仪的这句话说的时候,我并不懂得其中的意思,问他,他回答说公子你会懂。”
樗里疾再听到这里,更是喜形于色,他随手巴拉了一下几案上的文书,说道:“张仪正是一个妙人,不愧是鬼谷子的徒弟,这么有心计。”
高胜到这时,仍然不明白这句话有什么深意,不能看出张仪的心计,他不解地问道:“老臣愚钝,实在听不出有何特别。斗胆请教公子,这句话为什么如此重要呢?”
樗里疾莞尔一笑,回道:“高大夫专心习武,不屑于军务,自然对这句话不敏感。张仪这句话暗含的意思是联军自身内部有不协调之处,难以拧成一股绳,所以决计不能冒失地追击秦军。”
高胜“噢”了一声,当下明白了过来,他心想:“看来确实是人有所专,这句话的深层意思自己愣是没搞清楚。幸亏今天记起来了,转述于樗里疾公子,否则,岂不是犯下了大错。”
樗里疾感激高胜所带来的至关重要的讯息,他见高胜其实仍然是不能彻底明了,就又解释了几句。
他说道:“我们此前因为失败了两仗,都过分看重了联军的实力,犯下了畏敌如鼠的错误。其实,如果我们反观联军,就会发现他们也存在着弱点:那就是临时凑成的队伍,缺乏稳定和统一。”
“这样的队伍在危机来临时,为求自保,自然人人奋勇,个个争先,但是,当危机解除,他们应该鼓起余勇,趁势而扩大战果时,就会遇难而乱,甚至丢失掉先前的胜利果实。”
高胜听到了樗里疾进一步的详说之后,才真正懂得了其中的玄机,他不住地点着头,叹道:“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
樗里疾回道:“人的见识当然是有差别的,况且张仪身处于联军之中,对于这一点看得更明白。不过,仅凭这一句话,也足以看到他的特出才能。此人真该延揽到我们秦国来,为我们所用。”
樗里疾的话又转回到了劝诱张仪的初衷,话里话外的,不无遗憾。高胜没劝说张仪来秦,也不好意思接樗里疾的话茬儿。
樗里疾沉浸在自己的喜悦和激动中,他接着又说道:“好你个苏秦,老谋深算的,明明进攻不了秦军,还派人送来了一封要挟的书信,想要将战场上的稍许优势,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得到土地。我们竟然都被你给唬住了,五万大军在外,进退不得。”
樗里疾凭着张仪的一句话,已然识破了苏秦的真实意图,他能不心花怒放!可是这句话在高胜听来,却觉得自己仍然有愧,这回他感觉愧对的是亲家苏秦,他心想:“亲家的这个如意算盘看来是落空了。”
高胜心中有愧,但是很快就劝解自己,想开一些,他也不是没了解到亲家的真正心思,才去安邑劝诱张仪的,自己不过是尽一个秦人应尽的义务而已。
高胜思索片刻,更觉得俗语所说的有道理:人算不如天算。自己跑了一趟安邑城,该完成的任务没完成,但是无意间带回来的一句话,却使一切豁然开朗。
樗里疾见高胜的脸上阴晴不定,他还以为高胜仍然纠结于没完成劝诱张仪的任务呢。因此,樗里疾再次宽慰高胜道:“高大夫这次是立下了奇功一件,等我回国之后,一定禀明君上,为你加官进爵。”
高胜心不在焉地问道:“老臣没劝得张仪归秦,哪敢言功啊。”
樗里疾却走了过来,坐在了高胜的身边,向他郑重地行了一礼,说道:“高大夫带回来的话语,价值胜过千金。这句话解救了秦军的危困之局,我们即日就可以大摇大摆地回国去了。将士们要是听到了这个消息,还不定有多么开心呢。”
高胜“咦”了一声,问道:“公子下定决心要带领秦军回国了吗?”
樗里疾握着高胜的手,很坚定地说道:“可不是嘛,今日我就下令收拾行囊,明日下午就可以动身而去了。”
高胜听说秦军明天就开始撤退,深感这个决定来得迅速,他都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再问道:“公子为何如此急迫,下午动身会不会晚了些,如果魏、赵联军趁着夜色追来?……”
樗里疾笑容可掬,毫无矫饰地说道:“我军就是要明明白白地走,不遮不掩,让安邑城内的联军看着我们收拾好行囊,大摇大摆地离开。”</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