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里安静了一会儿,知县冯笃端坐于侧屋主位,在他身后,是一扇屏风。
元载便呆在屏风后面,双眼中全是怒火。
“明府,洪氏带到!”
元载悄悄从屏风缝隙向外瞧,只见一个打扮得妖娆招展的妇人进了门,一进来便一甩手中的手绢:“唉哟,明府,外子可曾回来,奴乃是有夫之妇,原不该如此来见明府……”
“咳!”冯笃咳了一声,打断了这女人的胡言乱语,然后道:“洪氏,你家夫君是谁?”
“奴夫君乃是大唐修武县县尉元载,字公辅者是也!”
元载牙齿顿时咬了起来,若不是一旁有人拉住他,他早跳将出去了。
“你说元少府是你夫君,有何为证?”
“证据自然是有的,堂堂县尉官印,便由奴收着,这便是凭证!”
那洪氏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官印盒子,在冯笃面前晃了晃。
她一脸媚笑,虽是姿色尚可,但带着极浓的风尘味,一看这笑容是挤出来的假笑,因此她越是笑,便越让人觉得不舒服。
元载牙齿咬得紧紧的,这官印,分明是昨日强人从他这夺走的!
“据本官所知,元少府自有贤妻,乃是王氏,你乃武陟之人,如何嫁与元少府,可有媒聘?”
“自然有媒聘,这官印可不就是最好的媒聘,外子若不是爱煞了奴,如何会将官印交与奴为证?”那洪氏冷笑了一声:“至于那王氏,奴也知晓其人,倚仗其父之势,待奴夫君非打即骂,不守妇道,不修妇德,哪里是奴夫君良配!奴夫君说了,他一回修武,便要修书一封,将那王氏送回娘家……”
她说到“爱煞了奴”时,还一脸娇羞无限的模样,让人连隔夜饭都能吐出来。
躲在后边的元载再次挫牙,就这般模样,自己也会对她“爱煞”?便是在山中抓只马猴来涂脂抹粉,也比她姿色强上三分!
待听得说要休了王韫秀,元载更是怒火翻滚,他与王韫秀乃是贫贱夫妻,王韫秀为他舍弃了许多,此时元载尚未变心,对王韫秀当真是既敬且爱还有一丝畏惧!
“休得胡言!”冯笃也听不下去了,厉声道:“你既知元少府与王夫人伉俪情深,为何又要假冒元少府之妻?”
“奴未曾假冒,随奴来的证人,就有你们修武县衙门里的差役鲁彦。”那洪秀声音高亢起来:“伉俪情深?外子说了,那是装给你们与王氏看的,他心中对王氏早就不满,试想想看,这世上男子,哪个愿意自己娘子比自己强的?”
“外子早说了,他一走出来与人交游,别人就都赞道,你便是那位王氏之丈夫,闻得令妻贤淑无双……说得他仿佛是王氏身上的一枝发簪般无足轻重,这分明就是王氏不给他留颜……”
在洪氏口中,一个因为自卑而偏执的“凤凰男”形象栩栩如生,洪氏伶牙俐齿,这般描述之下,就是元载自己,也猛然惊觉,他在对王氏的敬、爱、畏之下,确实隐藏着某种不满。
王韫秀太过完美高尚,这让元载显得渺小。若是元载得意倒还罢了,可现在他却失意落魄!
“行了,你先走吧。”冯笃觉得没有必要再问了。
“奴还有一句话当讲,奴知道你们都信不过奴,只道是奴出身卑微,元郎自然不会舍大家贵女而取奴。但你们有所不知,一来奴性子淑筠,远胜过王氏,二来奴千娇百媚,姿色远胜过王氏,三来奴有闺房秘术,床第远胜过王氏……”
即使是风气开放的大唐,这般直接将床第之私拿出来说的,可还是少之又少,因此连冯笃都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而屏风后的元载再也无法忍住,他跳起身来,一脚将屏风踢倒,倒下的屏风正砸在冯笃的后脑上,将冯笃都打趴在地上。
“贱人……”
元载指着那妇人破口便要大骂,那妇人原是惊愕,闻声却是一脸喜色:“郎君,是你?”
“你这贱人,某几曾见过你?”
“郎君好生无情,前夜你我拜堂成亲,热闹非凡,虽是黑灯瞎火中不曾见着郎君真实面目,可郎君的声音,奴却是死都忘不掉!”
那洪氏扑将上来,一把将元载揽住,哭了个狗尾巴花带露水。
元载又踢又踹,才从她的怀抱中挣脱,洪氏倒在地上,放声痛哭,口中咒骂连连。她声音大,嗓门粗,又提到她与元载的房第私事,顿时县衙内外都被惊动,不少人在门外探头探脑地看热闹。
“胡闹……胡闹,成何体统!”
这个时候,冯笃才从地上爬了起来,连声怒喝。
“是下官失仪了,不过明府,这贱人信口雌黄,下官实是不能忍……来人,拖下去,打,打死来!”
“你这忘恩负义的狗奴,无怪乎会舍了王氏娘子来骗奴!拔鸟无情,便是你这狗奴……”那洪氏听得此语,听得魂飞魄散,更是破口大骂,什么话都说了出来。
“贼人!”元载等不及来人来打,自己扑将上去,便是一记耳光,将洪氏抽倒在地上。
他还不解气,正待继续动手,洪氏却哭嚎着反身而来,将他死死揪住。
“你这没良心的狗奴,前夜里在奴那边骗吃骗喝,还拐走了奴积攒了十年的皮肉钱……你这狗奴现在想要反悔?想要杀奴灭口?奴要嚷出去,嚷得你这狗贼干的丑事人尽皆知……你这狗贼私处有三颗痣,旁人不知,奴怎么不知!”
这三颗痣之说一抛出,元载顿时愣住了。
洪氏说得没错,他私处,确实是有三颗痣!
此事甚为隐密,绝非一般人能知,再想到前日自己的经历,元载意识到,自己已经掉进了一个陷阱之中!
而且绝对是让他难以翻身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