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应该是没有人曾经这样跟他讲过话吧。

听到夏洛特这么说, 名叫小丑——无论是自称还是别人这么称呼——的男人拍了拍地面，自己先坐下了。

“嗯……我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 如果你真的是特意来见我的话, 那么就应该是我的客人了。”

他看起来有些苦恼：“可是我并没有什么能够招待你的东西，抱歉抱歉。”

夏洛特跟他有几步的距离, 看到他坐下之后，自己也坐下了——穿着粒子装甲的小姑娘挠挠脑袋, 看着对面的人穿着西装，而自己却武装到了牙齿：“你不介意我……穿这个吧？我的确也是没想到原来还有康斯坦丁这个中间是赚差价的。”

“哦穿着吧穿着吧, ”小丑说：“很适合你。”

“……？”

“你没有什么能力, 需要一些花架子来保命。其实没有什么用处, 尤其是在这个地方。”小丑抬起一只手, 指着黑夜中的城市：“哥谭，命运之城。”

夏洛特看起来有点一言难尽，表情像是半认同半不认同。

不过小丑不在乎。

他笑了两声，声音又尖锐又神经质, 突然又停了下来。

“你是小蝙蝠的女儿，蛤？”

夏洛特被这个亲昵的语气吓了一跳：“看你怎么定义——我听说你也有个女儿。”

“哦……那个丫头，我听说过她。”小丑耸耸肩：“无趣。”

“那什么又有趣呢, 绑架露易丝吗？”夏洛特很乖地坐好，问：“我觉得没什么意思——超人会生气的。”

她隐约知道小丑知道这些超级英雄们的皮下身份，而即便是知道, 他也不在乎。

就如同bbs的坊间流言, 这个人更喜欢跟穿上制服的那些家伙打照面。

“嗯, 那就是有趣的点了。”小丑回头：“他、当自己所爱之人陷于危难的时候，当一切道德准则在愤怒面前不堪一击的时候，当理智的高墙被情感的洪流冲垮的时候——那才是超人，或者说人的真正面目——而不是穿着披风和紧身衣，扮演救世主和蝙蝠——不是吗。”

夏洛特觉得他用了好多破折号，不过意思还是简单明晰的。

“你看起来对披风和紧身衣意见很大，”夏洛特抿抿嘴唇：“我觉得你品味不错。”

“哈哈哈哈哈哈哈，就是这样，穿着披风和紧身衣在天空中乱飞，或者在楼宇间行侠仗义，这种行为才是精神病！”

小丑拍了拍水泥地面：“而我只是在找乐子而已，不是吗？”

夏洛特不置可否，而小丑看起来很是遗憾。

“哦……你现在长了一张对我有意见的脸，小姑娘。”

他说：“对很多人抱有同情，蛤？”

“不至于，只是觉得我们对‘找乐子’的定义不太一样。”

“那么你觉得什么东西让你快乐，发自内心地？”那双大红唇咧开，看起来有点吓人：“让你感受到活在这个世界上乐趣无穷？”

“暂时没有。”夏洛特眯起眼睛：“我其实没有那么多兴趣爱好。”

即便她一直在阅读，但是与其说是在看书，倒不如说是在一直了解特定的对象——通过读韦恩读过的书来了解韦恩、通过看好多的魔法教科书来了解妈妈以及通过记忆另一个世界的馈赠而了解自己。

了解还有这个世界一层又一层表象下的构成和法则。

有形或者无形。

肤浅或者深度。

都是一样的。

按照心理医生的说法，自己所有欢乐的源泉已经在目睹父母被杀的那一刹那就已经被夺走了，而现在只不过是在慢慢重建颓败的内心的过程。小姑娘歪歪脑袋，整个身体摇啊摇的。

“真是个小可怜。”小丑非常同情：“看来你的蝙蝠爸爸没给你带来什么好影响。”

“我不是指望着一个好影响来的，是好是坏本质上对我影响都不大。”

夏洛特继续摇啊摇：“事实上，我对他的兴趣远没有对你大。”

“哦？我可不缺粉丝。”

“我不饭偶像，只是觉得有点意思。”夏洛特说：“你之前一直针对蝙蝠侠的，但是现在打算对露易丝下手，是怎么想的——游戏通关难度太高，所以想换一个简单一点的boss吗？”

小丑比了个拇指：“聪明的丫头。”

他说：“蝙蝠侠实在是太无趣了，我尝试过很多次，都没有能够让他屈服于自己的愤怒，一次都没有过——这太让人沮丧了，一度让我怀疑自我，小丫头。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难啃的骨头，还是说是我的能力水平不够？我累了，所以想试试看一个简单的角色。”

“即便超人很可能杀了你？”夏洛特这话刚问出口，立刻又反应过来：“也是，如果真的杀了你，那么那个未知的未来就更有意思了！”

“而你永远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所有的一切尽在想象。”小丑闭上眼睛，难得露出了陶醉的神情：“美妙。妙不可言。”

“那么你让我来，又或者说我来找你，无论事情的真相是怎样的，但的确能够说明，你改主意了。”她说：“用我对付老蝙蝠？不可能的。”

“哦，我不会用‘对付’这个词的，我喜欢用‘周旋’。”小丑纠正她：“两个人，围绕着一个共同的目标或者中心，你来我往地玩耍，无关正义与邪恶，只是一场游戏。”

“……”

夏洛特想了想，摇摇头。

“你不喜欢这个说法？哦不，只有小蝙蝠才不喜欢！”

小丑听起来很失望，而夏洛特摆摆手，表示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什么喜欢或者不喜欢的意思，只是我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情。”

比如为什么蝙蝠侠到后来也没有杀了小丑给杰森报仇。

用正常人的感情观来衡量眼前这个人是极端错误的。

他根本不在乎普通人在乎的一切。

生命、情感和责任。

愤怒和爱。

所有的一切，在他看来只是用来辖制蝙蝠侠的工具而已，甚至可以做到利用这些东西将他变成一个提线木偶。

“你应该成功过很多次吧。”夏洛特一边想一边问：“你这个对付别人的手段，肯定成功过很多次。”

“当然了小丫头，当然了。”小丑无奈：“否则我怎么会因为他不上钩而苦恼呢。讲道理，他真的病得很严重——太严重了。”

蝙蝠侠是病态的。

这句话夏洛特·韦恩似乎也在这个世界的时候说过。两只蝙蝠侠的病态具体有哪里的不同夏洛特不知道，但是按照他现在承受的很多东西来看，他的确是在忍常人之不能忍。

按照这种标准来看，的确是病态的。

无论是承受压力的蝙蝠侠来说，还是施压的源头。

小姑娘很安静地盯着小丑，而对方则露出了一个马戏团里的小丑的笑容。

然后他有点失望。

“我想你跟小蝙蝠是不一样的，但是你现在到目前为止，也都没有觉得什么东西有趣过。”他说：“这让我很沮丧，甚至觉得我又选错了任务对象——你跟小蝙蝠一样不有趣。”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夏洛特说：“但我的确没办法装作自己很感兴趣，我这个人是比较直白的那种，感觉伪装很浪费时间。”

“而且也不愤怒。”

小丑补充：“你竟然都不愤怒？！你真无趣！”

“为什么要愤怒。”夏洛特问：“你做了什么让我愤怒的事情吗？绑架露易丝？你没有。还有，因为你……杀了某个罗宾？那也不至于，反正他现在活生生地站着呢。至于跟老蝙蝠的纠葛……”

小姑娘看起来有点厌烦：“这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恩恩怨怨了，我为什么要自我代入进去？而且说真的，真的需要我来表达出一点激烈的情绪吗？小丑？”

她玳瑁一样的眼睛在夜晚中发亮：“就因为我是老蝙蝠的女儿？”

小丑被反问得愣了一下，眼中紧接着露出了巨大的惊喜。

“你当然不用，小丫头。”他说：“你不用。”

“我当然知道你是他的死对头，但是除了死对头之外呢？”夏洛特十指交握：“我查过一些哥谭的大事，每次你出来搞点事情的时候，蝙蝠侠那一阵子都恰好在休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姑娘顺着某一条思路慢慢理了下去：“而蝙蝠侠为什么要休息呢？因为阿卡姆疯人院的人都塞满了，而GCPD很久不再亮起蝙蝠灯——哥谭即将不需要蝙蝠侠这个英雄了。”

她问：“如果哥谭真的不需要蝙蝠侠的话，那么老蝙蝠该怎么办呢。”

“他一定很伤心，噢。”小丑露出了同情的神色：“像小蝙蝠那个发誓要把自己献给哥谭的人，失去了存在的意义，肯定会生不如死。”

“而你在这时候就又挺身而出了。”夏洛特一摊手：“我用这个词，你应该没有什么意见吧？”

小丑并没有说话，而夏洛特就顺下去了。

“你本来应该是最高兴的那个家伙，但你根本不因为他退出义警而高兴，反倒难过了起来，摩拳擦掌地要搞事情——而正是你的这种及时就让蝙蝠侠的存在有了意义，而又让哥谭市民知道了蝙蝠侠的可贵。一次次犯罪，还有一次次的组织犯罪，我必须要说哥谭的确在你们一次次交锋中变烂了，但是如果不是你——当然还有其他的人，但我觉得作用没有你这么大——的话，蝙蝠侠不会成为现在的蝙蝠侠。”她说：“老蝙蝠的确是选择成为蝙蝠侠的人，但是现在的蝙蝠侠不只只是他，还有你们这群在阿卡姆住了很多年的家伙，共同把黑暗骑士造出来的。”

她看起来仍然是淡淡的，说出来的话却极对小丑的胃口。

“主要是我。”他说。

夏洛特比了个拇指：“厉害。”

现在安静盯人看的人变成了小丑。

他那双有些吓人的眼睛炯炯有神，在黑夜中就好像捕捉猎物的猫头鹰一样。

“你知道吗，小姑娘。”他说：“我想我要收回我刚刚对你的评价了。你一点都不可怜，而且也不无趣。”

他迎着风，捋了一把头发：“可怜的是小蝙蝠，而你，太有趣了。”

“我建议你别这么早下结论？”

夏洛特说：“没准再过一会儿，你又觉得我可怜而又无趣了呢？”

“你看起来还真不在乎我的评价，蛤。”小丑的头发被吹得有些乱：“这份冷淡让我沮丧。”

“毕竟我不是老蝙蝠，而我跟你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夏洛特反倒不理解小丑这话：“陌生人之间的看法，干吗要搞得这么严肃呢？”

“嗯……你是对的。”小丑问：“那么要再来玩个游戏吗，小丫头？”

“你想说你埋在哥谭市内的脏·弹？我已经找到了。”夏洛特敲敲自己的小眼镜：“Friday在我跟你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排查废弃的工厂和可能藏脏·弹的地方了。现在已经通知了神盾局的相关排爆部队去拆弹，时间应该赶得及。”

“……”小丑噘嘴：“真是个坏丫头。”

“我刚刚说过我查过你的，话说脏·弹这玩意你用得好熟练啊。”夏洛特有点头疼：“不过我其实很想吐槽，为什么你总是用这东西？市面上脏弹这么多的吗？我知道应该是有人私下里给你供货，但是这个频率也高产过头了，简直就是侧面嘲笑了很多核·大·国和核·试·验国家的效率。”

“我不高兴，小丫头。”小丑说：“我现在拒绝跟你说话。”

“好吧，那么我来说。”夏洛特耸耸肩，一副很没办法的样子：“在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点奇怪了，尤其是你在说你要挑一个难度简单的boss来攻略的时候——可是超人一点都不简单，他在地球上的力量目前为止是没有可以与之匹敌的。浩克——浩克拼力量倒是可以，但是什么镭射激光啊冰冻呼吸啊这不行。如果你想攻略超人的话，那么从露易丝下手是对的。”

小姑娘看着他。

“但是这太简单了，你不会这么玩的——你在任何时候都要给自己添个花式，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变直白？人是有行为模式的，小丑也有，尽管别人说你疯狂，但是你永恒不变地想给自己找乐子，不是吗。”那双眼睛在黑夜中凉了下来：“那么我就在想，你到底能找到的最大的乐子是什么呢，小丑。”

是蝙蝠侠。

“当一个发了疯的超人面对永远不会崩溃的蝙蝠侠的时候，又该是怎样的画面呢。”她说。

“啊哈，人类之子，钢铁身躯，他发了疯的样子一定更好玩。”

小丑似乎有些遗憾：“我应该按照原计划来的，小丫头，你刚刚的模样看起来就像只小号的蝙蝠。”

“请别这么说，我只是……”夏洛特顿了顿，笑了起来：“不过无所谓了。只是就算你按照原定计划来，你也达不到你原来的目的。”

小姑娘不确定自己算不算个够格的巫师，能不能真的用魔法杀人，但是……

“我不是老蝙蝠，我不在乎你活不活着——或许你对他意义特别，但那又如何呢。”夏洛特看看手心：“蝙蝠侠的对手必须是你不可吗？没有你，总会有另一个人的。我听说无名氏也很厉害啊。”

绿色头发的男人把自己的笑容一点点收了回去：“哦？”

“如果别人的实力实在不行的话，那其实也无所谓。”

小姑娘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我可以再制造一个敌人给他，就好像你们制造出了蝙蝠侠那样。作为……父亲节礼物。”

她说这话的时候话音有点轻，似乎还带着笑意——坐在那儿的绿头发男人扁了扁嘴，好像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还真是个……有分量的威胁。”他也一跃而起，说：“但你毫无理由地就想恐吓我，这不是个好行为。”

站起来的小丑身高不矮，而阴影正好遮住了夏洛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