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画眉
2016-04-27 作者: 安微白
第五章 画眉
宇文钦的家是一个小铁匠铺,位于皇城南郊,名叫“严家铁匠铺”。
严家铁匠铺没有招牌,就是一个小店,店门外挂了两把剪刀。
邻里说小心剪刀被偷走了,宇文钦的舅父严有志笑呵呵的来了句“第二天再挂两把就成。”
说来也怪,那两把剪刀刚开始丢过一回,舅父第二天啥话没说,早晨打好两把剪刀,正午又挂上,却再也没丢过。
那时的宇文钦还很小,很是不解,舅父揉了揉了他的小脑袋说“都是街坊,不是什么大事。”从那之后,邻居一发现严家铺子前有形迹可疑、鬼鬼祟祟的家伙,就会主动上前大喝一声“后生,干啥呢?”
夜间站在家门口,顺着舅父在门前留着的一盏灯,看着那两把已经有些铁锈的剪刀,宇文钦心里很是感概。
有很多东西,不知在什么时候,就已经变味了。如同记忆里那两把锃亮的剪刀,此时已经锈迹斑斑。如同舅父也是一样。
幼小的事,宇文钦从未忘却,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夜夜噩梦,哪怕到现在,偶尔都会头疼。梦里,那张哭得死去活来的稚嫩面庞,那口宁国后宫里的白石深井,还有投井自尽的母亲严静姝!一切都恍如昨日,历历在目。
就连刚被老狐狸讥讽的那句“狸猫换太子”都让宇文钦觉得心寒。
说起来很是讽刺,有很多东西,宇文钦都是从舅父严有志身上学来的。
舅父虽是一个铁匠,却识得字也能写得一手好字,一身本领让宇文钦无比钦佩。打铁手艺没的说,连隔壁那个泼辣大婶都一个劲的夸好,虽然每次都会捎带让补下锅铲啥的。更厉害的还不在于此,经营铺子这些年,算账记事从来不在话下,识人能力也是非凡,看过一眼就能记住!但从来不管宇文钦的经义学习,只将他送到书院,听之任之。
每次在家中,宇文钦练字,舅父瞅见了都会撇嘴:“这字儿也忒难看了。”他只能咬咬牙,更加刻苦练字!
自幼和舅父严有志相依为命,瘸了腿的严有志把还在牙牙学语的宇文钦抚养成人,一大一小两男人,在这个繁华的宁国皇城,历经了数不清的艰难困苦。宇文钦一度将严有志作为自己最亲近的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严有志也很乐意和他交流。
当明白了自己的舅父严有志只不过是一个看守囚犯一样的狱卒时,宇文钦的整个天空都垮塌了!
那一夜,宇文钦歇斯底里的嘶吼,痛彻心扉,就连整个江宁河都起了怒滔。
但哭过之后,宇文钦还是选择继续回到铁匠铺,不是因为心胸宽广,也不是因为自己没法生存。而是因为,当整个宁国皇城都成了监狱,他还能往哪逃?就算没了严有志这个狱卒,还会有更多的狱卒。
何况,那场“狸猫换太子”的好戏,还是严有志这个舅父用一条瘸腿的代价换来的。毕竟一起生活多年,宇文钦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自己唯一还有点亲情的人去死?
如此一来,真的是无懈可击,宁君恒仪,好一个国君宁恒仪!
不管怎样,宇文钦得承认,从被逐出宫那刻开始,他就早已向麻雀一样被圈养起来,圈养的地方更是如同猪笼一般的皇城南郊!
一直以来,宇文钦都活在极度抑郁之中,甚至连自己的生命都感觉不到,因为命运似乎一直被他人捏在手中。但他,从未想过要自尽或者暴躁,他用属于自己的抑郁磨砺着自己!他永远记得母亲那道惨白的目光,他的心里,一直都极为不甘!
可惜,正如老狐狸令温所说,羽翼未丰,时机未至。所以,他才选择隐藏自己,只要不被宁恒仪之外的人发现就行。
只是,命运好像从不给他机会。沉静过后,宇文钦自嘲的笑了笑,轻轻推开了铁匠铺的门。
“舅,还没睡?”
眼前壮年汉子正是自家舅父。他头发后束、双鬓微白,铜色的方脸也有了些沟壑,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坐在躺椅上,吧嗒着旱烟,很是悠闲。
不过当宇文钦双眼扫到自家舅父的瘸了的左腿时,还是忍不住有些心寒。
“嗯,等你回来呢,饿了没?”舅父放下烟斗,拄着拐杖,边走边问。
“还没吃呢,饿得很。”这当然是宇文钦的假话,卖完扇子,收拾好家伙什,就被安斯拖着三个人一起去吃了宵夜。
“还给你留着。”舅父走到饭桌前,揭开竹罩。
桌上还有两盘剩菜,一碗米饭,一个空碗,半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