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紫宸殿,杨延昭并未在宫中多逗留,抬首看了看已到当空的明日,不由得拔腿往着皇城外走去。
银子的事情虽然赵光义准了,但他还得去趟翰林院,否则,哪里来的孤本来做拓印,以作世人追捧的可居奇货?
出了宫墙,街道上,竟变得空荡开来,左右的走卒贩夫仍在,只是少了欢闹如流的来往行客。
一穿着褐色麻布的炊饼郎正在拾掇着,口中喃喃自语着,“这相国寺的悟则大师一开法座,整条街上便半个人影都没了,倒不如回家歇息算了。”
闻得他的话,不远处已将杂货收好的白发小老儿顺着接口道,“那是自然,悟则大师得活佛了空大师的真传,佛法高深,能听得悟则大师道两句禅语,心中的那些垢污之物便荡然无存,无比畅快,小老儿这也歇了摊子,与老婆子赶去,望能受得半点佛缘点化。”..
“张老爹,当真这般神奇?且等上我一等,我这就随你去,也好给我娘求个平安,希望她老的病能早日痊愈。”
几息间,一老一少便谈笑着离去了,而听到他们这些言语的杨延昭却是驻足不行,一丝凝重在明亮的双眸中浮现。
不过一载的光景,悟则的影响竟然如此的大,心中,怎能不骇然?
转瞬间,再想起儒家的吕蒙正,也已是在朝堂中平步青云,唯独只有他,整日里,浑浑噩噩,身不由己,做着满是头疼的事情。
想着,袖口中的手不由得紧握了起来,儒道佛,三家,皆是隐约世俗之后的千年大派,而他,怎能比这两人差?
很多时候,人争得不是盛名厚利,也不是红玉软香,仅仅只是为了一口气,一口不服输的气罢了。
低首,盯着青砖石面,杨延昭的目中精光闪烁,许久,握紧的双拳张开,几滴汗珠顺着指尖滑落,惊得脚下正在悠然觅食的蚁虫慌张的往着一片躲闪去。
衣袖甩过,杨延昭脸上闪出那不服输的狠色,既然都在赚名声,那他自是不会被比了下去,三馆一事,便是他乘风破浪扶摇直上的好契机。
决不能落于他们之后。
大步行过,衣衫轻扬,英气化风尘,器宇轩昂多少年。
街道上,行人三三两两,耳边叫卖之声大不如往前,即便是茶楼酒肆的整日里满是活络劲的小厮也耷拉着,靠在门边,看着突然清冷下来的大街,不知该如何去开口招揽食客。
踩着这份不多见的安静,杨延昭脑中正想着经书拓印之后,该如何贩卖出去,却突然闻得耳边想起一声轻柔之音,“延昭兄。”
抬起首,是一张白皙消瘦的脸,束带扎着长发,几缕垂下,青丝如墨,却是映得脸色越发苍白,寻常的提花绡靛青长袍,随着微风摇摆着,似乎要飞离那形销骨立的身子。
一别之后,再重逢,向敏中却是更加的憔悴,只是双目中的精光显示他精神尚佳。
在杨延昭不语时,向敏中又是往前走了几步,“听闻延昭兄回京,向常之特来相见,以叙离别之情。”
话语细弱,满带笑意,只不过,稍后便又捂着嘴,咳嗽了起来。
心中异样涌现,有着低落,也有着怒,但最杨延昭终究只是面露笑意,“前两日刚回的汴梁,恰好眼下手中的事物繁杂,也未与常之兄联络,没想到却是在今天遇上了,常之兄的身子骨可还好?”
闻言,止住咳嗽的向敏中趁着抬首喘息之时,望了眼不染纤尘的蔚蓝天际,眉宇间,一丝落寞也稍纵即逝,随即,低头笑着道,“都是老毛病了,罗姑娘给的方子也一直在用着,比起先前,已是好上了许多,只是这几日天气乍暖还寒,有些未适应罢了。”
“既是如此,常之兄还需保重身体才是,恰好清儿也随我回来了,待过几天,去府上给常之兄把把脉,再开些滋补养身的方子来。”
微微颔首,向敏中笑着道,“那倒是要先行谢过了,延昭兄你我有些时候未见了,前面有个茶楼,颇为雅静,不如移步前往如何?”
虽情谊不如曾经,但是诚心相邀,杨延昭怎能拒之不理,更何况,他还确实有一件事需要向敏中帮忙,遂欣然应着,“甚好,品茗小坐,乃风雅之事,当所从也。”
随在向敏中的身后,走到街边的一家茶楼中,画墙花屏,几缕清香,更有若如流水般的琴弦潺潺而来,倒是不错的雅静的地儿。
店中的掌柜似乎与向敏中很是熟悉,见他来,笑着上前问候,也不待吩咐,就转身与小厮道,“楼上雅间来一壶顾渚紫笋,圣果,蜜饯,各一份。”
“有劳掌柜的了。”
闻此言,那掌柜连忙摇首,“向大人总是这般的谦和,小老儿开这店,自是欢迎大人这等风流之士,向大人能来,便是小老儿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