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喧闹的街道中静静行过,坐在其中的杨延昭甚至可以听到过往酒肆茶楼中那些高谈阔论之言,那些说书人抑扬顿挫,一惊一乍,满是激情的演说着昨夜之事,不时的卖出个关子,引来了无数的追问与叫骂。
他有些不明白,怎么一夜之间,变得世人皆知,但这情形,对他来说,却是极为有利的。
有时候,众口铄金,并非一件坏事。
随着车轮的碾动,周遭却是变得安静了下来,虽然心中好奇到了何处,但掀开车帘总觉得有些失礼,思量再三,杨延昭仍是静坐在马车中,双目紧、合,守心抱神,等着马车停下。
终于,粼粼的车马声在耳边消失,不多时眼前一亮,那黑衣人已是掀开了车帘,露出个笑脸,“杨大人,我们到了。”
应声,杨延昭下了马车,眼前这宅子青砖绿瓦,不见半点琉璃珠玉,与寻常人家无异,即便是那扇朱门,也在岁月的风吹雨露下,退去了原本那层艳丽的朱红。. .
可就是这般,杨延昭心里却丝毫不敢小瞧这屋子的主人,不仅是因为他认出了脚下所立的街道是朱雀大街,这与天街比邻,紧靠着皇城,聚拢无数大气运与位高权重之辈的凤池之境。
更为重要的是那扇早已光彩不如往昔的朱门之上,挂着的匾额上,‘祁国公府’四个大字,朴实无华却又兼纳乾坤,让他心中顿时潮水涌动。
太祖分封的国公不在少数,可是那一夜,杯酒之后,便大不如前,更何况事情已经发生了十数载,还能留在汴梁城,朱雀大街的国公,这身份,怎能不是高贵至极?
在他出神之时,那黑衣人已敲开了大门,转首笑着轻声道,“杨大人,请随我来。”
只见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上面小小三两房舍,一明两暗,里面都是合着地步打就的床几椅案。
从里间房内又得一小门,出去则是后院,有大株梨花兼着芭蕉。又有两间小小退步。后院墙下忽开一隙,清泉一派,开沟仅尺许,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
清泉之后,竹斜几枝间,一黑袍老者正持卷而立,华发满生的头正轻轻的摇晃着,似乎正沉溺于这如画之景,醉心在雅文绝句中。
在老者几丈开外,是那日曾见到的中年高手,穿着一件不起眼灰褐色长衫,依旧是那番的不引人注目,彷佛只是跟在家主身边,尽忠尽职的老家仆。
不过,在杨延昭走进这内院时,他抬首望了一眼过来,只是寻常的一瞥,但杨延昭清晰的感受到周身灵气如波一荡。
身边,引路的黑衣人已经退去了,杨延昭伫立在清泉边,静静的听着泉水顺着细竹落下的洒洒声,不知为何,心中竟生出了几分闲逸舒适。
“呵呵,你来了。”
耳边响起温和的笑声,从清幽中回过神,杨延昭循声望去,王溥已将手中的书卷放到了一旁,捋着胡须望向他来。
疾步上前,杨延昭恭敬的行了一礼,“下官见过国公。”
“无需多礼,老夫不问朝事,终日在家种些花草,读几卷书,写几幅字,不过是个闲散人罢了。”
话语中满是笑意,如这满院的春色,和煦人心。
只是,杨延昭又岂会真的以为眼前这老者是不问世事,告老还乡,过着普通人的生活,闲来无事,逗着膝下童趣无知的幼孙,满是开怀的颐养天年。
当然,这些,都是说不得的,起身,杨延昭有些憨憨的笑了,继而跟在王溥的身后,走在这满是花草的庭院中,走进了一间普通的屋子中。
清淡的香气袅袅散开,摆满经卷的书架,几幅字画,两张木椅,和一只红木案,便是这屋子里的全部,有些简单,也有些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