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真同唐夫人两个都着了急,忙问端详。那去宫内探听消息的小厮,却喜得声儿里都带了笑,跪在地上道:“太太有所不知,咱们爷,这一趟出使沙罗,因遭了沙罗人的暗算,爷一怒之下,竟是从西沙罗一直打到东沙罗,最后把整个沙罗都给灭了!如今得胜回朝,还押了一个沙罗的什么……什么王,还有许多的珍奇宝物……这岂不是天大的功劳?”
唐夫人听得毛发倒竖,紧紧握着怀真的手,兀自不敢相信,颤声问道:“你说什么?这话是当真的?可不能乱说!”
那小厮喜不自禁,道:“这种话小人哪里敢乱说?委实是真之又真,如今我们爷还在殿上面圣呢,只是门外那些太监们听了,也都是惊得不成,忍不住先透出来的……宫门口上也尚有好些大人们,都在等候消息呢!也有人亲眼见过那个被俘虏了的王……之类,还能有假?”
小厮说着,不等唐夫人开口,又笑道:“且那些朝堂上的大人们,素日哪里认得小人?然而因小人是咱们家过去打听消息的,他们竟都特意来跟小的说话,且同我说,咱们爷敢情是天生的武曲星君下凡,却托生了个文曲星君的样貌,因此竟是文武双全!更说是太太的福气,大舜的福气呢。”
唐夫人听说的如此详细,才是信了,一时之间跺足流泪,欢喜的不知如何,只握紧怀真的手,道:“你瞧瞧你瞧瞧,你这哥哥,回来了这半日,这等的大事竟一句话也不跟咱们娘儿说!却叫咱们担惊受怕的……”
怀真又惊又疑,却也放下心头石,总替唐夫人跟小唐欢喜,便笑道:“太太虽如此说,心里必然是高兴的了不得,且这样的大事,唐叔叔若是说起来,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反更叫咱们忧心,只等他回来再细细地问便是了。”
唐夫人一行落泪,一行笑着,几乎不知说什么,只是满口笑道:“是是是,好好好!”
此时此刻,人逢喜事精神爽,那病竟也去了一大半儿了,当下又命那小厮速速回去,再行探听。
那小厮去后,怀真心中暗想:“前世,却并不曾听闻有‘沙罗灭国’此等大事,何况他并没有在这两年出使沙罗,自然也无从灭起……然而这种不世之功勋,涉及整整一国的覆灭,此事竟忽然从今生翻出来,却不知究竟是如何的造化?”
且不说在唐府之中如何,几乎与此同时,在皇城的金銮殿上,成帝正也满怀震惊地看着面前的小唐。
自从听闻使节遇伏之后,因路途遥远,通信不便,在极长一段时间内不曾听闻有小唐一行人的消息,成帝本以为他们已经命丧他乡了,虽然咽不下这口气,但毕竟派兵的话,大耗人力物力,在当下并非是明智之举。
谁知道三年之后,小唐率人归来,却是带了如此一个惊天喜讯:在遭受伏击之后,短短两年不到的时间,沙罗国全境被灭,大日王跟几个王孙被俘虏进京,沙罗向大舜俯首称臣……而这一切,除了小唐跟他手底所带领的几个原本出使的舜兵之外,竟不曾再动用任何一个舜人。
对成帝而言,这已经不是一种战绩,而是一种神迹。
是天降战神,才让大舜出此无双国士,以一人之力,灭沙罗全国,为华夏中国,扬名立威,叫那些还敢蠢蠢欲动的四夷之人闻风丧胆,知道何为:犯天/朝者,虽远必诛!从此不敢再小觑中国半分。
这一役,边境从此至少能维持百年和平之状,于国于民,皆是莫大之功!
成帝凝神静气,便听小唐讲述踏平沙罗之经过。
原来自从小唐等人,在清弦公主跟沙罗细作们的相帮之下逃出生天后,小唐审时度势,觉着不能这般返回舜境。
虽说在当时那种落魄的情形下,后有追兵,前无援军,只有速速回国才似是最好的出路。
但若这般回去,委实是太窝囊了。
一想到沙罗连年的贪得无厌,想到中国对他们每每忍让,束手无策,想到枉死的千人同胞,又想到扬烈将军孟飞熊誓死断后,城门上头颅高悬……
小唐对着圣雪山立下誓言,不灭沙罗,誓不回国。
只不过,属下之人担忧的也甚是,此刻他们残兵败将,把所有伤员计算在内,也不过是六十九人而已,要想灭沙罗,雪这血仇,没有军队却是不成的。
小唐端详圣雪山之时,心中已经有了盘算,当下率领众人,改道尼博尔。
先前曾提过大舜边界这几国的局势,天竺跟尼博尔两国,论版图不如沙罗,论国力更是难比,只因沙罗忌惮大舜的缘故,两国才暂得喘息,并不曾被沙罗吞并,但虽如此,却也从来都唯唯诺诺,不敢忤逆沙罗之威罢了。
当属下知道小唐要到尼博尔的时候,也有不少人暗中捏了一把冷汗,试想,以尼博尔跟沙罗之间的关系,倘若尼博尔王为怕得罪沙罗,便把他们绑了再贡献给大日王……那也不是不能的。——如此一来,他们的行为岂不如飞蛾投火一般?
但虽然心中有疑虑,只是既然选择了跟从唐毅,这些人自然也断了后路,是死是活,只拼力而为罢了,纵然殒身,也是为国尽忠,死亦荣耀千秋。
因此众人便进了尼博尔境内,到了都城,小唐直接便报姓名,以大舜正使唐毅的身份,要求面见尼博尔王。
此刻,尼博尔方面已经知道在沙罗国发生之事,也明白小唐等是自沙罗逃了出来的,原本也以为他们必然是回大舜去了,哪里会想到竟来到自己跟前儿,且来的如此之快?
尼博尔王当即有些慌张,不敢立刻见天/朝使者,便召集近臣,商议此事。
果然底下群臣众说纷纭,有说不能得罪大日王的,也有说中国亦不可得罪,有人献计说把小唐等干脆绑了,有人却并不赞成,竭力反对!
尼博尔王左右摇摆不定,眼见时候不早了,只好先去见小唐,且看他有何话说。
小唐叫众将等在尼博尔皇宫之外,自己只身一人入见尼博尔王。
只因第一次和亲之时,小唐也来过尼博尔,那王上是认得的,虽听说他是从沙罗逃出来的,又是单身一人上前,然而那通身的气质,却仍是渊渟岳峙,一派雍容风范,竟叫人无法小觑半分。
尼博尔王本还想拿捏一番,不料见了小唐,竟坐不住王椅,便自起身,含笑说道:“不知上邦使者来到,有失迎迓。”
小唐上前行礼,微微一笑,道:“大王不必见外,我朝素来跟尼博尔两国交好,先皇帝时候,曾也有位公主和亲尼博尔为后,两国关系,自非别国可比。”
尼博尔王闻言,便笑两声,说道:“说的很是,很是。”
略为寒暄,小唐见尼博尔王面上有些躲闪之色,心知其意,便直截了当,开口道:“想必大王已经听说,我朝跟沙罗交恶之事了?”
尼博尔王只得笑道:“略有耳闻。”
小唐面色温和,直视尼博尔王的双眸,道:“大王心里也明白,我此行前来是为何,我本该先行回国,然后再率大军压境,同沙罗决一死战,只不过因念路途遥远,来往徒费时间,又念我国同尼博尔交好之故,故而特意前来,欲把这不世之功绩送给大王。”
尼博尔王听得发怔,便道:“不世之……功绩?这……不知上使究竟是何意?”
小唐微笑道:“沙罗向来欺压尼博尔国,此事我跟大王皆知,若非我国在后坐镇,只怕尼博尔早给沙罗吞并,如今,我以大舜使者的身份,向大王借兵五千,只要大王肯借,我唐毅必灭沙罗以报之,从此叫尼博尔人不必慑于沙罗淫/威,大王的子民必当感恩戴德,大王也必名垂青史,如此一来,岂不是一件绝世功绩?”
尼博尔王生生地咽了口唾沫,不知要如何作答,半晌苦笑道:“上使所说虽然有理,但、但一来我国国力微弱,比不得天/朝上国,拿不出五千精兵之巨,二来……”
二来,自然是怕偷鸡不成蚀把米,若是小唐落败,沙罗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只怕会惹祸上身,只不过这些,尼博尔王不敢说罢了。
尼博尔王不言,小唐却已经明白,竟毫不遮掩,直接朗声说道:“如今我大舜已然敢沙罗交恶,若是舜势弱,沙罗自然便越强,没有大舜撑腰,到时候他们难道就会放过尼博尔么?大王此刻只有苟且偷安之心,难道就没想到日后祸患?再说,我是天/朝使者,代表的便是天皇帝的威严,若是大王此刻不肯借兵,便是不予我天皇帝颜面,这倒也罢了,日后我回国带兵前来,同沙罗交战,尼博尔难道能置身事外?只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大王且深思!”
尼博尔王听了这一番恩威并施的话,战战兢兢,竟不敢再说。只好暂退,同众大臣商议。
方才尼博尔王接见小唐之时,群臣也自在旁边听得分明,只觉得中国使者所言,竟叫人无法反驳,此刻若是拒绝了借兵,只怕便正面得罪了大舜,如此竟是腹背受敌,只怕果然难以独善其身!
顷刻,尼博尔王才又出面,便同小唐道:“本王也觉着上使所言甚是,沙罗国素来贪得无厌,我小国被欺压,也是苦不堪言,只我国国力衰弱,上使也是知情的,五千人马委实难办,两千还使得。”
小唐原本就防备他“讨价还价”,他身为礼部侍郎,专管六国之事,又岂能不知道尼博尔兵力如何?五千只是虚抛出来的便是,此刻听了,偏流露为难之意。
尼博尔王不敢得罪,无法,便道:“至多再加三百人。”
小唐才勉强说道:“多谢大王盛情,请大王放心,我唐毅放一句话在此:大王绝不会后悔今日之决定,只怕百年之后,大王的子民也会感激大王今日之选择。”
尼博尔王原本心中忐忑,有些大祸临头之意,听小唐如此说,心才稍安。
小唐又道:“事不宜迟,请大王即刻调兵,我还要再去天竺,已经派人同天竺商议好了,还要再用他们三万人马。”
尼博尔王又听这话,大喜,原本他倾力出了两千三百人,心里不免忧虑:这一丁点人马要对抗沙罗几十万大军,只怕仍是螳臂当车,虽然相信中国之能,但毕竟……
如今听说还要向天竺讨三万人马,顿时一颗心又放稳了几分,忙叫本国的将军出外调遣兵丁,又对小唐道:“本王只盼上使能尽快凯旋而归!”
小唐拱手行礼,道:“此战得胜之后,我朝跟尼博尔两国永久交好,千秋永固。”说罢,才又波澜不惊地退出了尼博尔皇宫。
外面等候的众人正在揪心,人人的手都死死按住腰间刀柄,只怕里头一言不合,立刻就要厮杀起来。
不想见小唐快步出来,面上笑得胸有成竹,众人眼眶一热,便知道事情有成!
于是,小唐便自尼博尔带了两千三百人马,对外宣称五千人马,取道天竺。
行军七日来到天竺边界,命副手们率兵,陈兵边界,自己却仍是单身匹马,去见天竺王。
这天竺王跟尼博尔王却又不同,尼博尔王胆怯怕事,天竺王却有些刚愎自用,小唐自诩不能似在尼博尔一般,轻易以唇舌之功动之,心中早有一番合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