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竺王早就听说舜使遇伏击之事,也知道小唐在尼博尔借兵,已经打定主意,不管如何都不会参与其中,只是又忧虑舜使不知会有何言语,于是竟选择避而不见。
负责迎了小唐的天竺官员也只带笑搪塞道:“我王近来身体欠安,因此不能召见中国使者,还请在我驿馆多住些时日,等我王……”
小唐见他要用缓兵之计,早在他的计算之中,便淡淡笑道:“听闻贵国大王近来新纳了一名妃子,生得体态婀娜,最擅舞蹈,大王每日都无法离身。不知如今病中,可还宠爱此人与否了?”
这天竺官员见他初来乍到,竟知道此事,一怔。
却想不到小唐不仅在沙罗安排了细作,至于尼博尔,天竺等国,也早有人员安排,先前在尼博尔王驾前曾一力主张不可得罪舜的朝臣之中,便有小唐早就买通之人在内。
而在小唐往天竺途中之时,天竺的细作早也闻风来见,把天竺目下的种种局势都同小唐细说。
要知道两国交往,这些情报之类自然是最要紧的,当初只因在沙罗的情报上差了一点儿,便差点导致和亲队伍全军覆没,自从逃出牢笼之后,小唐心中早也暗中打算,以后必然要在这些方面更加完善才好。
这会儿,小唐不仅知道天竺王只是托病,更且天竺王每日的起居饮食,都也十分清楚,只不过不想说的过于详细,免得暴露细作罢了。
那天竺官员把小唐的话向天竺王禀明,天竺王便知道这点伎俩瞒不过上国使者,于是便也在大皇宫召见小唐,只是又思舜乃上邦大国,使者如今在沙罗吃了亏,若仍是自恃上朝使者,前来耀武扬威,又如何了得?
因此故意叫属下的亲卫们摆出十足的排场,以久而不用的皇家礼节来迎接小唐,且杀杀他的威风罢了。
小唐进见之时,才进皇宫,见天竺王高坐宝座,他的亲卫们分列两侧,见小唐进门,顿时一声厉喝,所有人把刀拔出,齐刷刷地架在跟前儿,挡住了小唐的去路。
天竺王一双阴鸷的眼睛盯着小唐,想看他是何反应,不料却叫他十分失望,只见小唐面上淡淡地,仿佛那气势非凡的拔刀、架刀,不过只是寻常,而他的眼神也是温和之中不失锋芒。
在天竺王看来,这一双眸子之中的明光,却比那雪亮的刀锋更加慑人!
小唐对挡在面前的利刃视若无睹,径直走了过来,间不容发之间,亲卫们举手将刀架高,原本横在腰间的刀刃便举在了头顶,光芒闪闪,如随时都能落下。
小唐每走一步,经过两人身边之时,对方的刀便会高擎起来,顿时之间,刀光森森,令人胆寒,这场面,若是阅历或者心智略差一些的人见了,必然也要腿软色变。
小唐却始终面色淡然,目光平静,徐步自那刀阵之中走出,到最后一步迈出,那些士兵们才又大喝一声,把刀回鞘。
天竺王见状,心中暗自钦佩,已经大笑。
小唐也微微一笑,上前见以两国使者之礼。天竺王道:“唐侍郎,一别数年,风采依旧,大舜有你这样的朝臣,让本王很是嫉妒。”
小唐道:“不敢,大王谬赞了。”
天竺王哈哈笑了几声,又道:“不过,纵然本王很是欣赏唐侍郎,然而唐侍郎的来意,本王却是不能答应。”
这话锋转的极快,小唐却仍是面无表情,微笑依旧,仿佛听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天竺王眼睛一眯,说道:“这是大舜跟沙罗之间的争端,我国并不想牵扯在内,唐侍郎还是无需多言,请回罢。”
天竺国的地理,却跟沙罗距离中国差不多,比尼博尔的地势要略优越些。因此天竺王心知肚明,大舜若是不想对沙罗出兵,自然对他们也是鞭长莫及。
小唐闻言,便点点头,忽然说道:“牛羊各两千头,绝色美人一百,金银珠宝等十五箱,下奴三千,并亨蓝跟伽罗两州之地……这些,大王都是不想要的?”
天竺王听了这话,不由色变,小唐所说的前面这些,倒也罢了,后面的两个州,却是原本属于天竺的,前两年因两国边界一场争端,竟被沙罗划了去,天竺王为息事宁人,只得忍了这口气。
此刻听小唐说起这些,天竺王皱眉道:“你这是何意?”
小唐听他问,才抬眸看向天竺王,双眸黑白澄澈,透着凛凛寒意,道:“本使这一番前来,并不是求着大王什么,而是想把以上这许多礼物送给大王,怎奈大王好似并无兴趣,倒也罢了。”小唐说着,便欲转身。
天竺王虽然颇为自负,但为人利心最重,忙唤住小唐,道:“唐侍郎留步,本王愿闻其详。”
小唐闻言,才又转身,道:“方才所说,不过是本使的诚意。只要大王肯借兵于舜,以上所说,分毫不差献上。”
天竺王听了,不免又笑道:“巧舌如簧,不过仍是想借兵罢了,纵然本王借了,你难道便一定能赢?若是输了又如何?”
小唐依旧面不改色,道:“尼博尔王素来胆小怕事,尚且借我精兵五千,若不是知道我有必胜之机,又怎会如此冒险?退一万步说,就算是输了,我的背后,是整个大舜,大王难道以为,我堂堂中国,难道出不起方才所说的那点儿礼物么?”
天竺王目光狐疑不定,小唐打量着他,便笑了起来,道:“如今我的属下带着精兵五千,正在天竺边境,大王若还在疑心我国打胜仗的机会是多少,我愿立刻为大王演示。”
天竺王神色一变,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唐道:“不瞒大王,再过一刻钟我若还不下令,只怕大王所失的,并不止是亨蓝跟伽罗了,大王可信?”
天竺王霍然起身,逼视小唐,小唐分毫不退,沉声又道:“沙罗跟天竺,本来不合,近年来更是纷争不断,如今我将铲除大王眼中钉的大好机会送上,大王竟还推三阻四不成?我中国有句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连尼博尔王都会审时度势,大王素来有智慧之王的称号,必然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两个人四目相对,天竺王身为一国之王,又听小唐方才话中威逼利诱,心中隐约不忿,便露出怒意,一边儿细看小唐,且瞧他是否有胆怯心虚之态,不料越看,越觉着心中战战,竟反而是自己心虚起来,这才相信上国使者,果然名不虚传。
半晌,天竺王内心一叹,后退一步,重坐回宝座,半晌才道:“你欲借兵多少?”
小唐道:“三万。”
天竺王一惊,然后道:“至多一万。”
小唐想了想,道:“两万。”
天竺王不由又是大笑,道:“唐侍郎,本王从未钦佩过一个人,你算是头一个……好!且看在是你的面儿上,本王借你一万五千兵马,不必再逼我。”
小唐微微一笑,拱手道谢:“多谢大王。”
天竺王看着他通身气质,忽然叹道:“上国人物,莫过于此……倘若中国再多几个如唐侍郎一般的人物,只怕不管是尼博尔还是我国,都已归于中国治下了。”
小唐听了,却一笑道:“大王过虑了,我华夏素来奉行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不是沙罗冒犯在先,我国绝不会主动开战,但一旦开战,便绝不姑息!”
——犯天/朝神威者,虽远必诛。
天竺王听得心头一凛,他定睛看着小唐,面前之人,虽是美若冠玉,但通身却透着不世的锋芒,竟隐隐有些圣雪山的神姿,清寒凛凛,端庄尊贵,令人无法直视。
此一刻,天竺王心中忽然也生出一种莫名的信念:此人一去,沙罗必亡。
天竺王心头一动,凝视小唐,忽然说道:“我再添精兵五千,并十个熟悉沙罗地形的将领,连同尼博尔的五千人马,给你组成四万之众,只望天/朝上使凯旋之日,莫要忘记本王今日之情。”
小唐并不觉得意外,微微笑道:“多谢大王,我国有句话: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今日借兵之情?请大王放心。”
当下,小唐自天竺又借兵两万,跟尼博尔的两千三百人,对外统称有五万人马,大军赫赫,直逼沙罗而去。
大日王起初听闻,尚不当回事,反而大笑:试想一个大舜的使节,率领一帮“乌合之众”,能有多大能为?何况就算真的有五万人马,沙罗却有十几万兵力可以调动,又能奈他何?
小唐却跟其他六十九人大舜残部,破釜沉舟,统统身穿白衣,以示不忘血仇,誓要雪耻之意。
这一场战,非比寻常。域外之地,又因多年不曾跟中国交手,又哪里懂得其中利害?所谓兵者诡道,用兵如神,更是闻所未闻。
加上小唐誓死报仇,无所不用其极,三十六计百变迭出,那些叫人匪夷所思的打法,眼花缭乱的强横猛攻,竟如飓风过境,神兵天降,让沙罗士兵闻风丧胆。
这一支军队,在小唐的统帅之下,所向披靡,一直从西沙罗打到东沙罗,几乎打遍了沙罗全境。
战役到最后,只要看到白衣影动之时,沙罗士兵便自行溃不成军,四散奔逃,最终死伤不计其数,俘虏一万余人。
破沙摩城那日,在沙摩城头上,兀自高悬着孟将军的头颅,当小唐一身白衣如雪,挥刀直至,大军冲进城门的那一刹那,冥冥之中,在场的舜兵们仿佛听到了孟飞熊临死之前的声音,朗声道:“将吾首级高悬于沙摩城门之上,他日,我必将见中*队,踏平你这蛮夷之地!”
那豪迈的大笑声,于沙摩城头,萦绕不散。
后世,史官将这一场绝世之战誉为:一人灭一国。
金銮殿上,鸦雀无声,成帝听完了小唐的叙述,原本喜怒不形于色的老皇帝,双眸之中居然也含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