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寿就仿佛老了十岁,仅仅一个上午,他的整个精神都崩溃了,上午,他还精神抖擞去参加朝会,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竟然是他永别官场。
书房里,元寿无力地靠在软褥上,目光呆滞地盯着墙上一幅字,一条很大的横幅,雪白的纸上,两个古朴苍劲的大字,‘制怒’,这是元寿的座右铭,此时这两个字却显得如此苍白。
元尚武忧心忡忡地陪在父亲身旁,他在担心自己的仕途,会不会受到这件事的连累?
元尚武并不是元寿的原配所生,原配所生的三个儿子,两个已病逝,一个头脑有问题,被幽禁在老宅,元尚武便成了长子。
他今年只有三十岁,因为妻子和齐王私通一案,他得到了补偿,出任左监门卫将军,这还不到半年,难道就已经到头了吗?
元尚武咬一下嘴唇,他看了一眼在房间里背手踱步的张瑾,小声道:“世叔,我觉得这件事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难道元家生意做大了,就要被视为谋逆,这有点说不通啊!那宇文述当年经营生铁,控制了京城的七成,他怎么不被查处?”
“贤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你可以控制江都的粮食、可以控制长安的粮食,可以控制任何一地的粮食,惟独就不能控制京城的粮食,所以杨元庆弹劾的理由就是居心叵测,这叫诛心之罪,你明白吗?控制了京城的粮食,就会被视为有谋反的意图,这种事不能明言,但大家心里都明白,当然,圣上也不会用这件事来处罚元家,但他必然会用其他事情来发难,而且会是暴风骤雨般横扫,把元家连根拔起,所以你父亲必须自己辞职,以求保住元家。”
说到这,张瑾叹了口气,“说到底还是我们误判了形势,以为他会平衡势力,没想到他还是在打压关陇贵族,容不得关陇贵族的团结,昨晚的开会就是一个大错误,犯了他的大忌。”
元尚武恨恨道:“关陇贵族何有团结?都是在背后捅刀子,把我父亲干下去,他独孤震倒当了相国,这就是所谓的团结吗?”
儿子提到了独孤家,元寿呆滞的目光消失,两团火焰在他眼中燃烧,他狠狠盯着‘制怒’的条幅,咬牙切齿道:“我一直以为杨元庆是我元家的首敌,现在我才知道,我错了,独孤家族才是我元家的大敌,独孤震,果然是好心机,好狠辣的手段。”
张瑾大急道:“元兄,你要冷静一点,这件事未必是独孤家的意愿,你若仇恨独孤,就真遂了圣上的意,我们要以大局为重。”
“大局?我就不知大局在哪里?”
元寿冷冷道:“浦台兄,我元寿不是三岁的孩子,前因后果我心里很清楚,我不能因为别人给了我左脸一记耳光,我再把右脸迎上去,我元家没有那么贱,浦台兄,今天多谢你了,你去吧!我想和儿子说几句话。”
张瑾无可奈何,只得告辞走了。
等张瑾一走,元寿立刻站起身,对元尚武道:“去找你二弟,在老三的房间集中,我有话对你们说。”
元寿快步向三子元敏的房间走去。
房间里,元敏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他是昨天下午被父亲保回来,两条大腿骨被打断,他至少要在床上躺一年。
元敏正和两名侍女低声调笑,这时脚步声响起,元寿走了进来,吓得两名侍女连忙站起身,元寿笑着点点头,“你们两个辛苦了,我会有赏赐,你们先下去吧!”
两名侍女行一礼,退下去了,元寿坐在儿子床前笑问:“怎么样,好点没有?”
“嗯!已经不疼痛了。”
元敏满脸羞愧道:“孩儿无用,中了杨元庆奸计,连累了父亲!”
元寿辞官一事传遍了元府,元敏也知道了,元寿笑了笑,“和你的事无关,其实你的事我们已经赢了,我们是败在独孤氏手下。”
“父亲,那以后我们怎么办?”
元寿点点头,“等你两个兄长来,我们一起说。”
这时,元尚武和元尚俊一起走了进来,“父亲!”
“你们都坐下!”
元寿让三个儿子坐下,他把门关上,这才对他们道:“从目前的形势来看,我们元家是逃过这一劫了。”
元寿见长子要插口,他一摆手止住他,“我说话时不准插口!”
元尚武吓得低头噤声,元寿又道:“虽然我丢了官,但没有关系,我是主动辞职,名声和爵位都保住了,我虽然不做官,但我元寿依然是关陇贵族的领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