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皇宫的董文炳,内心其实并不像他在忽必烈面前所表现的那样信心满满。因为他的心里有着与他的大汗同样的一根刺,日本。
在这块已经有着几千年历史记录的土地上,同样留下来的是几千年的征战史。但在这些汗牛充栋的战例中,虽有不少水战描述,却鲜有海战的记录,在历代的典籍中可能也就大唐征战高丽的过程还有点沾边。
四年前,帝国攻打日本的失败,使这个宿将第一次感到海战可能远不是他以前所认为的水战。当帝国平定南方的战役即将结束的时候,他曾亲自到海边见识了大海。大海的辽阔深远,海上的风云变幻,给他的是无以复加的震撼。那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如果古人有高山仰止,那么面对大海,你只会感到个人的渺小。他过去在江河湖泊中的作战,在这里只能算是区区小池塘里的战斗。
面对海洋的深邃,董文炳感到了自己的无知,也许他的心里还有点畏惧,那是对未知世界的畏惧。他忽然理解《后汉书》中记载的,汉和帝永元九年(公元97年),西域都护班超遣甘英西使大秦之时,为什么甘英遇海而归了。
然而今天帝国在南方的征伐已经没有多少陆上的战事了,剩下的更多是海上的搏斗,可这是一个历代名将从未涉足的世界,先人并不能给他多少教益。
当刘深几次三番的放跑张士杰,最终导致忽必烈十分震怒,并将他召回大都,作为一个留心者,他曾仔细地询问了刘深他和张士杰的交战过程。不像其他的人,见过大海的他,还是相信刘深对海战的描述的。只是面对帝国两次海上作战,一次失利、一次也可以说是失败的他,还真的能保持住他过往十足的信心吗?
他反对直接进攻琼州,并不仅仅是从消灭对方主力的角度出发。在那次帝国攻打日本的战争中,帝国实际上损失了九百艘战船和两万五千名士兵,这是帝国建立以来从所未有的事情。以他对帝国的了解,即使从更远一些的草原上崛起算起,帝国也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大败。而失败的原因真的找到了吗?并不是每一个帝国的将领都会认真的思索这个问题,他们之中更多的是沉禁在以往的荣光中。但作为一个通览典籍、久经沙场的宿将,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他不可能不对此慎重。
他心里还有另一个隐忧,哪就是赵?跑到琼州的行为,这完全不符合过往他对南方儒林士人的认识。在这种不正常的情况后面,他很怀疑其中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变故。
他很想找人商议一下,但放眼帝国,又有谁能够给他解惑呢?也许还是有一个人的,虽然这个人不能从军事上给于他建议,但凭着这个人的知识和眼光,他相信这个人肯定能给他其他方面的教益。但这个人并不和自己亲近,相反还有些疏远,而且如果他这样做还容易引起有心人的猜疑,因为哪个人同样是汉人,虽然他们是分属于两个系统的。最近大汗的行为表明,他已经在有意识的削弱那个人一方的权力。不合适啊,很多事情还是要靠自己来解决。
与大都其它帝国重臣的豪宅相比,北元帝国书枢密院事、中书左丞董文炳的府邸,并不起眼,甚至还显得有些过于简朴,但这个宅院即使是蒙古的亲贵重臣亦不敢小觑,因为他们知道这个不起眼的院落后面所代表的是什么。
北元江东宣慰使张弘范恭敬的坐在客厅里,他刚刚从宫里觐见陛下出来没有多久,就被人请到了这里。他知道,即使是他的父亲张柔,北元帝国最早的汉军元帅之一,到了这府里,也不敢摆老资格。
董文炳走进了客堂,张弘范立即站起身来行礼:“弘范拜见中丞大人。”
“弘范不必多礼,坐吧。见过陛下了?”董文炳微笑着问道。
张弘范拱了拱手言道:“蒙大汗信任,弘范被授予蒙古、汉军都元帅之职,赐锦衣、玉带,同时命我从扬州抽调精锐,帅水步两军进兵岭南,剿灭宋室残余。陛下为使弘范能统一指挥蒙古军和汉军,还特赐我上方宝剑一柄,圣谕有不用命者,以此处之。”
“陛下不愧为一代圣主,国制,无汉人典蒙古军者。他对你是恩宠有加啊。”董文炳叹息着说了一句。
“弘范也要感谢大人的关爱和提携。”张弘范又对董文炳深施一礼。闻言董文炳却摆了摆手。
张弘范接着说道:“陛下虽对弘范信任有加,否决了派遣亲信蒙古大臣与我一同前往的建议,但弘范还是举荐了李恒为南下大军的副帅,与我共同进军包抄围歼张士杰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