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十二年九月初二日,乾东五所之二所。马上就要一岁半的小玄烨难得清闲的躺在炕上。
是的,真的是“难得清闲”。弘毅都有些暗自发笑,自己“胎穿”成为爱新觉罗玄烨以来,似乎没有清闲过几日,特别是满周岁、入玉牒之后,这大清紫禁城里似乎每一件所谓大事的背后,都有自己的身影。众人眼中的婴儿,从一开始的“持鼎而诞”,到今天的“大清多罗贝勒”,每一步走来虽然不是什么血雨腥风,惊心动魄,可毕竟故事的主角现在还只有一岁半!这许多影响深远的大事,都是自己积极开动脑筋、利用各种资源来鼎力促成的,其中的辛苦,也只能冷暖自知了。
今天的弘毅,慈宁宫请安干完了,满蒙汉语言学完了,毛笔字书法习完了,大阿哥福全也看完了,连奶嬷嬷喂食也吃完了,看似百无聊赖的就那么躺着,其实心思可以点也没有停顿。不知道为什么,弘毅总是有种“时不我待”的感觉,恨不得每天都要亲自杀死几万个脑细胞,玩着“小命”也要再弄出几件“惊天动地”也罢、“润物无声”也好的“大事小情”来。今天做些啥?这是一个问题!
“二爷,入秋了,奴婢亲手给您新缝了一床秋凉被,夜里天凉了,记得让孙嬷嬷给您加上哈。”一旁的朴氏,正和孙氏摸索着手里的那一床色泽艳丽、织物精密的缎面小凉被,一边心满意足的享受着孙氏的赞不绝口,一边回头向弘毅说道。
“是呀,二爷,您看这缎面多华丽炫目,再看这针脚,细密规整,朴嬷嬷可真是心灵手巧呢,奴婢实在是一万个也比不了的。过两天天凉了,咱就铺盖着可好?”孙氏也是笑逐颜开得问弘毅。
“好好,辛苦朴嬷嬷了!”弘毅有些懒散,但还是很有礼貌的回道。而这种礼貌,在两位奶嬷嬷眼中那可是礼待下人的绝佳体现。
“奴婢这点活计算不得什么辛苦,我们贝勒爷才是辛苦呢,为了大清,这么小的年纪可就排布众多大事,我们这些下人跟着您也都是增光非常呢!”朴氏孙氏在弘毅面前早就十分轻松了,虽然依旧保持者奴婢下人的恭谨缜密,却少了别人伺候一般主子的提心吊胆,有了好心情,工作更卖力!
“呵呵,我一个小孩,哪能算什么排布大事呀?两位嬷嬷,把缎被拿过来瞧瞧!”弘毅有些不好意思,顺势伸手要亲自查看朴氏的作品,这可喜坏了二人。毕竟,主子亲自眼看下人的活计,这本身就是嘉奖。
“二爷,这缎面叫做平壤虹缎,是奴婢老家朝鲜国的特产,又称为七色缎、多色缎,相当的结实和华丽,朝鲜王室也是用它来给王子公主制作童袍、被褥的。”一边把凉被递给弘毅,朴氏一边给自己的朝鲜老家人拉票。
“哦,果然色泽艳丽,手感细腻,这平壤虹缎的确是好东西。嬷嬷花了不少银两吧……”弘毅夸赞两句,本来想着顺势赏赐朴氏一番,自己现在毕竟功封多罗贝勒,每年有奉银二千五百两呢,给她个十两二十两的,聊表寸心,也算是施以恩惠。
“二爷,这个不花钱的。这是前几日,朝鲜国赍[激]咨行来的一行十几人不是进了同文馆[1]了吗?那一行人中有个小通事,是奴婢老家堂兄的长子,给奴婢捎来了这一匹平壤虹缎。奴婢正好用来孝敬我们的小爷啦……”朴氏不经意间说了一件让弘毅立即来了兴趣的事情。
弘毅倒是知道,这朝鲜所设的“赍咨行”,就是派往大清正式使团之外的一种不定期使团,是朝鲜与清朝交涉并非很重大的事情所派遣的使节,使行中不设正、副使和书状官。赍咨官级别与正式使行相比也较低,通常由精通中文的司译院官员或是中枢府官员担任。赍咨行的规模不大,包括赍咨官和从人在内一般只有十余人。它的任务是携带奏文或咨文报送清朝礼部,以处理漂民、犯越等具体事务。此外,还担当着押解漂流人、犯越人的任务。每年一度的皇历赍咨行也由赍咨官完成。从崇德元年到光绪七年,赍咨行的次数多达183次。
自清崇德二年(1637年,朝鲜李朝仁祖十五年)初,清太宗迫使朝鲜国王签订城下之盟,是为“丁丑约条”,清与朝鲜的宗藩关系由此确立,朝鲜随即开始派出使团出使清朝履行称臣纳贡的义务。朝鲜派往清朝的“正式使行”分为两类:一类是定期使行,在固定的时间派遣的使行,包括冬至使、正朝使、圣节使、岁币使。顺治二年,将这四行合并为“冬至使”,因此节使的全称为“进贺冬至、正朝、万寿三大节兼岁币使”。另一类是非定期使行。根据某项使命而临时派出的使行,包括谢恩行、奏请行、进贺行、陈慰行、进香行、问安行、参覆行等。此外,还有两种使行只在清初出现。如“进鹰使”,其使命是每年进献打猎用的海东青[2],再就是护行使,为护嫁多尔衮妃之行,终清一朝只有一次。
“哦?朝鲜派遣了赍咨行?这已经九月了,眼看进贺冬至、正朝、万寿三大节兼岁币使不就要从平壤出发了吗,为何又单独派遣?”弘毅认真问道。冬至使作为一年最重要的正式使团,规模庞大,一般为三百人左右,每年十月初就要携带贡品,动身前往京师。两个使团时间如此之近,让弘毅有些奇怪。
“回二爷的话,听我那堂侄说,他们这次赍咨行,主要是为上次赍咨行期间,有随行朝鲜商人私自贩卖马匹回国,结果被边口守兵发觉。该商人居然拼命反抗,潜逃回朝鲜。朝鲜国王最终将其擒获,这次是押解给我大清惩处的。”朴氏说得清楚明白。
“私贩马匹,这可是流放重罪呀!连使臣也要从重定罪……”弘毅有些可怜这位追逐利益最大化的朝鲜商人,还有他背后一定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朝鲜官员。
“不尊上朝,其罪当诛!皇上早就下旨,说本朝自盛京开基以来,不准卖与朝鲜大马,相沿数十年,边口照例严查![3]”
朴氏引述了一句福临的圣旨,自己先跪了下去背诵,惹得这屋里的所有人都要一并下跪陪着,连本来躺着好好地弘毅也赶紧爬起来跪在炕上听着“圣训”。看着朴氏脸上的决绝之色,弘毅有些出神:朴氏作为朝鲜族人,虽然骄傲于朝鲜的名贵特产,却早已把自己和大清合为一体,一旦有事,她的正主儿自然还是大清朝。这一点上,可谓大清教化有方,那将来有机会,可不可以好好教化一下那些个后世的“棒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