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消息总是比好消息传的更快,夏言苦心孤诣封锁消息的布置只争取到了两天的时间。就在七月二十日大朝时分,一骑快马不顾守卫皇城大门的御林军的阻拦,直接冲进了午门,冲进了户部官吏的队伍之中。面对迎面疾驰而来的马匹,户部那些四品以下的官员却浑然忘却了闪躲,因为另外一个更加骇人的消息如惊雷般在他们耳边响起,如定身法一般将他们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木桩——那位身披甲胄、浑身血迹斑斑的骑士一边策马飞奔,一边高喊着:“闪开,快闪开!我有紧急军情上报!仇鸾谋反,鞑靼军已袭破大同!”
那匹马在踢倒两个户部官员之后轰然倒地,那位骑士尽管已经筋疲力尽,却显露出良好的军事素质,本能地一跃从马背上跳下来,却软软地倒在了地上。御林军执金吾刚才被他的疯狂举动吓得不知所措,此刻回过神来,冲上前将他死死按在地上。带队校尉喝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擅闯午门!”
那位骑士无力挣扎,只能用嘶哑的声音说:“我是大同镇裨将刘子昂,有……有紧急军情上报朝廷……”
裨将为从五品武官,职位不算低,加之他声言有军情急报,带队校尉犹豫了一下,命两位士兵一左一右架起他的胳膊,将他架到了大殿门外。带队校尉陪着笑脸对守卫太和殿的内侍说:“边镇紧急军报,烦请公公代为通秉一声。”
那个内侍鼻子一哼:“看你这模样,在皇城里当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点规矩都不懂?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能是随便通禀的么?咱家可不敢——”
突然“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他的话,是那位刘子昂挣脱了搀扶或者说是捉拿住他胳膊的御林军士卒,给了他一个嘴巴子,怒吼着说:“军情如火,危在旦夕。误了军国大事,你这阉奴可吃罪得起么?”
那位内侍虽然只是直殿监的低级仆役,却因为守卫着太和殿的殿门,寻常内阁学士、六部九卿出入大殿,也要冲他点头微笑算是打招呼,何曾想到一个看不出品秩的军官竟敢对他又打又骂,吃痛气恼之下也不顾身后就是皇上与群臣议事的金銮殿,嚷嚷着说:“你……你这杀千刀的逃卒,竟敢擅闯午门,咆哮朝堂——”
“啪”的一声,刘子昂又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怒道:“我闯宫报信,自知必死,但我却非是你这阉奴所说的逃卒!我虎贲军从没有逃卒!再敢阻挠我,大明朝就要亡在你们这帮没根的阉奴手里了!”
那位内侍捂着脸,用尖细的嗓子对一旁吓傻了的御林军校尉喊道:“你们……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这个逃卒押——”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个人一脚踹翻在地上:“你这狗奴婢,军情急报也敢随便耽搁,误了军国大事,等着主子砍头便是!”
那位内侍回过头,看着来人竟是吕芳,慌忙翻身跪下,说:“吕公公,此人是大同镇的逃卒……”
吕芳又是一个窝心脚踢了过去:“法司未定罪,他还是朝廷命官,岂是你这狗奴婢能随便说是逃卒的!滚起来自个到提刑司领二十篾片!”说完之后,他也不顾拼命叩头求饶的那个内侍,冷冷地对刘子昂说:“你是何人?”
刘子昂是边将,未曾见过这权倾朝野的中宫第一号人物、司礼监掌印吕芳,但见他虽然穿着四品中官服饰,补子却是小蟒朝天的极品补服,类似于外官旋褶制式的贴里更是大红色,这可是只有司礼监掌印、禀笔以及乾清宫管事牌子这样侍从御前的中宫贵铛才配穿的贴里,当下也不敢怠慢,抱拳行礼,说:“末将是大同镇虎贲军统领刘子昂,有紧急军情奏报,请公公代为通禀。”
吕芳淡淡地说:“候着。”转身进了大殿。
方才大殿之上的朱厚熜听到了外面的骚动,派随堂的吕芳出去看个究竟,待吕芳回来禀报之后,他连忙宣刘子昂进殿。
刘子昂进殿之后叩头三呼万岁,他那浑身浴血的样子把那些不知内情的官员吓了一跳,听他跪奏了仇鸾谋反之事后更是震惊,都瞠目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
刚刚受命署理兵部差事的侍郎曾铣主持三边军务已有两年,对边镇情况很熟悉,忙追问道:“你是虎贲军统领?虎贲军不是大同镇李玉亭李副总兵的亲卫么?你们李总兵呢?”
刘子昂喉头哽咽着说:“李总兵已……已壮烈殉国了……”